夏西狸站在玄关处远远的看着季允儿,她抱着胳膊站在阳台上,背影被并不强烈的阳光衬得越发萧索。他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说:“我们走吧。”
“好。”允儿回头对他微笑,可那笑意却透不进眼里。他走在前面出了楼道,身后季允儿的高跟鞋哒哒的敲着地面,节奏并不轻快,甚至有些拖沓。
他忍住回头看她的冲动,幸好等在外面的司机已经扬起手示意:“二公子,这里。”
“辛苦了小风,东方有没有封个大红包给你?”
“有啊,东方先生还说要去乡下农场弄几头羊,给员工发羊肉。”
“哟,还真大方!”夏西狸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司机寒暄,季允儿已经走过来了,司机小风很殷勤的替她拉开车门。礼服裙裾很长,西狸伸手给她托着。
“谢谢!”季允儿恍恍惚惚的,仿佛只是机械的坐进车里。西狸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什么,抬脚也上了车,和季允儿肩并肩坐在后面。
小风驾驶技术很好,一路开得又快又稳。季允儿一直眼望窗外,贴了反光膜的车窗灰蒙蒙的,看什么风景都不顺眼,可她仍看得专心致志,连鼻尖都快要抵在玻璃上了。
西狸猜到那通电话是东方达文打来的,现在看季允儿这表情,恐怕两人在电话里又吵了一架。他其实不太会哄女孩子,季允儿丢了魂似的,搞的他心里乱糟糟,两只手也不知道搁在哪里好,最后握成拳放在唇下咳了几声。
“你病了?”季允儿终于看了他一眼。
“啊,没事,嗓子有点疼,这两天上火了。”
“哦。”季允儿的头又软塌塌的垂下去,顿了顿又仰起脸看他:“记不记得原来我家外面有棵枇杷树?”
夏西狸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问他记不记得从前季家老宅外面的树。他挠了挠头皮,笑着说:“大姐,我那时候三岁,记性不好。”
她沉默的看了他几秒,眼睛又移向窗外,“枇杷叶煮水喝治咳嗽最好了,不知道那棵树还在不在。原来你哥就喜欢吊在树上吓唬我,好几次都把我吓哭……”
“大姐。”西狸打断她,指着她的脸说:“你睫毛膏溶了。”
季允儿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了眼泪,脸颊湿漉漉一片,连忙趴在窗玻璃上照了一下,果然变成了熊猫眼。怎么办,她连化妆品都没带出来。
西狸心思通透,不等她开口,已经指点小风将车停在了超市外。季允儿去专柜上买了整套的化妆品,西狸掏出信用卡往她手里一递:“刷我的吧,反正是他的钱,不用白不用。”
季允儿知道西狸口中的‘他’指的是东方达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小风已经在外面等的团团转,一见他们出来就说:“东方先生来电话催了,二公子是伴郎,要快点过去准备。”
允儿没想到东方达文这种高规模的婚礼还要伴郎,更没想到伴郎是夏西狸。她看了西狸几眼,有些诧异的问:“你就穿这个?礼服呢?”
“嗨,别提了。那衣服是燕尾,穿着跟企鹅似的忒难看。到了再换吧,我可不想现在就穿着丢人现眼。”
西狸说着就扶她坐进车里,小风加大马力,风驰电掣一般飞去了教堂。新娘的车还没到,门口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都是衣冠楚楚,唯独没有看到东方达文。
季允儿还不习惯穿礼服,偏偏鞋跟出奇的高,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既怕摔倒又怕鞋跟绊住裙角。西狸去更衣间换礼服,她一个人站在一群阔小姐中间,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小姐是夏二公子的朋友?脸生的很哟。”一个胖太太很友好的跟她寒暄。
季允儿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微笑。
“小姐贵姓?府上是哪一家?我老公是做地产生意的,跟夏氏是老交情了。你说说看,令尊是哪一位,也许我们都认识的。”
“啊,我……姓王。那个,不好意思,我要去洗手间补个妆。”她歉意的笑了笑,提起裙子摇摇晃晃的往教堂侧面的活动室走。那里有临时的休息间,她只想坐下歇口气。
推开栗色的大门,里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门,电镀的门把闪着银亮的光。她没怎么来过教堂,还是学生时代的某一年平安夜去过一次。印象里只有高深的彩绘穹顶,仰头看去,只觉得眼花缭乱。这种建在教堂旁边的活动厅却从未见过,简单朴素的吊顶,甚至用蓝色的油漆刷了墙裙,几乎令允儿错觉到了七十年代的医院。
她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忽然听到狭小的休息室里传出了熟悉的男音。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想偷偷走开又怕高跟鞋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怎么在这里?这是新郎应该呆的地方吗?
东方达文从清晨开始就觉得胸闷,好像突然得了心绞痛一样。他讨厌的这一天还是来了,生活不是文艺片,不会有奇迹。他和金曼妮是标准的商业联姻,彼此心照不宣,实在谈不上爱情。他不是没有动过悔婚的念头,甚至想过赔偿金曼妮一笔钱,然后不顾一切的跟季允儿远走天涯。
远走天涯,浪漫的让人心动的字眼。可是他真的可以吗?抛弃一切,忘记一切?他想不清楚,许多庞杂的思绪在脑中纠缠,一团一团像是茧子,密密匝匝的寻不到出口。他太需要让自己冷静,所以他避开宾客,一个人悄悄躲在活动厅的休息室里抽烟。
尼古丁有镇静作用,他在烟雾里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包括怎样处理和季允儿的关系。然后他遇到了同在活动厅的更衣间里换衣服的夏西狸。
“老哥?”西狸看到他有些惊诧,一边系着袖扣一边走过来。
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继续闷闷的吐着烟雾。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西狸说话,可是又懒得开口赶他走。
“喂,一个人抽什么闷烟?新娘子要到了,还不出去?”
“她呢?你出去陪着她,不要管我。”
西狸愣了一下,又笑:“你是说季允儿?她又不是伴娘,我这个伴郎应该去陪着伴娘。听说伴娘是金曼妮的闺蜜,那个钻石大王的独生女?呵,传说中的钻石剩女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啊?”
东方达文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掐熄了烟站起来。正在这时,西狸似乎隐约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走的摇摇晃晃。达文踱步到窗下,阳光融融的照着他的脸,让他几乎僵硬的身体有了温度。
“哥,别再折磨她了。”西狸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手臂支撑在窗上,只是沉默。
时间像黏在沙漏里的细沙,怎么也流不完。季允儿半趴在门上才能勉强从贴着印花贴膜的缝隙中看到屋里的情形。夏西狸一身银白的燕尾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而东方达文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偷窥的特别痛苦,眼皮都累得颤抖。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东方达文说:“放过她或是继续折磨她,那是我的事。”
西狸似乎是笑了一下:“老哥你太偏执了,其实把她交给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是她害我成了残废。”
达文转过身盯着西狸:“你把话说清楚。”
西狸站起来的时候,左腿的义肢很不配合的磕在椅子腿上,发出古怪的一声钝响,把外面偷听的季允儿惊得一抖。她能清晰的听到西狸朗声而笑,然后就听到了他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如果老哥你同意,我就娶了她。我的债我来讨,总比她被你折磨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