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雅始终都不明白。她只觉得安妮一个人很寂寞,好几次来自己的家里吃饭,都舍不得走,当时年龄小,觉得不会发生什么,然而,她爱上了朱晨,这是她无法预料的事情,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上学,有时还一起睡觉,安妮其实也需要温暖,看着轩雅的家是那么的的温馨,这是她所想要的,她深深的知道,这一切都没有了,自从她父亲的离开,母亲的改嫁,一切都没有了。她憎恨这样的家庭,憎恨这样的自己,她很羡慕轩雅。
轩雅看到安妮的母亲,脸上是微笑着,她看出来那是伪装的,眼角的泪痕证明这一切。忧郁而空洞,她想到自己比安妮拥有的很多,她想把这种拥有也给安妮,她自己也感觉不出来,为什么对安妮有种说不清的关系。好像是幂幂之中注定她们的相遇。也许安妮爱上一个人心里就不会那么孤独寂寞啦,就如同自己爱朱晨一样,每天都是开心的。看到朱晨就像吃了糖蜜一样,心里甜甜的。
安妮的性格是倔强的,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她的母亲也一样。她不想读书,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不喜欢那些教条主义。以至于她讨厌学习,她想结束这样的生活,逃离这个小小的县城,她始终要去看看学校门前的那条102国道的公路,究竟通道什么地方,能通道撒哈拉沙漠吗,那里是不是有个荷西在等她。
那天深夜,她走了,跟着那个黄头发,跟着那个卖老鼠药的毛头小伙。轩雅打开门,下着好大雨,湿漉漉的安妮拖着一个行李箱,没有表情的看着轩雅,她们乘坐的是晚上十一点的长途大巴车。
轩雅走进她爸妈的卧室,打开柜子,她拿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她知道安妮很喜欢吃。她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安妮把头埋在轩雅的怀里,泪水温暖潮湿的滴在安妮的心口。轩雅说,妮妮,不哭,不哭,妮妮是最乖的,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我们努力,我们都会长大,不是小孩子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轩雅紧紧的抱着她,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轩雅说着说着就哭了,在黑夜的雨中。
安妮就这样走了,提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穿着那条膝盖骨漏出个大洞的牛仔裤,头发染成了黄色,她说,那才叫艺术,做艺术就要有自己我牺牲的精神。轩雅变得很麻木,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那么小,出去吃什么,住什么,钱的来路都没有,就凭她会写几个字,就能挣到糊口的饭钱吗?呆呆的站在检票的门口,看着安妮慢慢的消逝。
安妮转身,说,轩雅姐,回去吧,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到了地方就会给你们写信的,会给你们打电话的,你和朱晨要好好的,朱晨很帅气的。
时间到了,车子慢慢的开出,轩雅不停的挥手,安妮没有看车窗,她知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回头就会留下泪水。安妮知道这次离开看不到朱晨那英俊的笑脸了,在她的脑子里想到:嗨,安妮,我是朱晨。很高兴认识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睡觉的轩雅,别了,相信你和朱晨一定会幸福的。
轩雅一边跑,一边喊,安妮,安妮,声音淹没在整个车站,车子不见了,她蹲了下来,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为什么呀,老天爷。她想起她们在雨中奔跑,安妮在前面,轩雅姐,快追我呀,我一定要跑出这个叫做102国道的公路,我要去撒哈拉沙漠,我要去看三毛,看荷西。她想到操场上的那棵大树,轩雅姐,快,爬上来,你看天空很蓝,我要做天上的白云,自由自在。她想到在那温暖的床上,轩雅姐,抱紧我,我怕,我怕,有个黑影在压着我,我透不过气来。
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去,轩雅,不要太难过,安妮有她想要的生活,我们给不了。朱晨撑着雨伞蹲了下来,右手拍着轩雅的肩头。
不错,安妮是一个没有诺言的人,她不相信所谓的天长地久,山盟海誓,她小的时候,常常在门口听到,爸爸对母亲说,我好爱你,我爱你一辈子,我爱你永远,她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永远有多远,这个口口声声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就没有了。留给她母亲的是泪水,无穷的泪水,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留下的是她和母亲这个不堪的家。
轩雅转身,紧紧的抱着朱晨,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答应我,现在安妮走了,我好怕,我好怕,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把最好的都给了安妮,我不知道她真正的想要什么。哪一天你也消逝了,我怕自己会疯掉,喜欢上你,我成了一个疯子。
朱晨把她搂进怀里,说,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轩雅在等安妮的消息,她不能安心的听课,转头看着角落里那个空空的座位。她在发呆。她睡不着,抱着安妮喜欢的那个熊仔,紧紧的抱着,泪水再次出来,她吃不下饭,看着安妮的那个空空的饭盒。时间都过去一周了,她会不会出车祸,她找到旅馆了吗,她吃饭了吗,她一个人睡觉很害怕的,有没有人抱着她睡,给她盖被子,帮她弯曲的双腿扳直。她对朱晨说,我很担心安妮,她们人生地不熟,外省人说的话,在电视里,我们都听不清楚。电视上那么多的什么抢劫,车祸。都过去好多天了,一个信息都没有。她的家里人都不知道,我怎么交代,她的母亲还说让我看着她。
朱晨说,安妮也不小了,已经18岁了,在中国法定年龄,已经是成年了,她要为她的行为负责。谁都不是她的支柱,包括你,包括她的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有去追求的权利,我们无法掌控,无法干涉。
轩雅还是很害怕,很担心,那个雨夜,她们湿漉漉的衣服,两个人在天桥的立交桥下面,她们的拉钩,她们是姐妹,她站在雨中,撕心裂肺的叫声。那蓬乱的头发,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她就有预感,对,安妮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从这条路上离开。晚上睡觉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在发麻。
信终于来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轩雅每次下课都会去学校里的邮发室看,看有没有安妮的信,她总想安妮会有很多的话,会写厚厚的信纸。拿到信封,跑到操场上的那棵大树下,因为安妮最喜欢那棵大树,每次下课,安妮像个假小子一样,迫不及待的爬到树上。穿着那条膝盖骨有洞的牛仔裤。打开信纸,只有一页,简短的几个字,轩雅,我到了,我找到工作了,我挣钱了,轩雅等着我,等我挣大钱了,我请你吃学校门口的那家菜馆,你最爱吃的的清蒸鱼,还有玉米排骨汤。每次去吃,都是你掏钱,我最恨贫穷了。朱晨好吗?不写了,我要去上班挣钱了。
轩雅哭了,抱着那棵大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