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梓逸这是已看出了端倪,等着我自己坦白呢,当即也不敢敷衍掩饰,赶紧跪了,“皇上,芫儿只是想救二哥,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二哥的确是被冤枉陷害的!”
“你起来,”梓逸伸手扶住我手臂,“没人的时候,你不要跪,朕不想看。”
我顺从的站起身来,才起来,梓逸就迅速放开了手,这让我有些失落,梓逸一定是在怪我了。“皇上——”
“他冤不冤枉朕清楚,慕冠群跟在朕身边也不短的日子了,朕知道他的为人,”梓逸摆摆手,示意我不必说了,“只是你的本事愈发的大了,不光是在后宫里轻车熟路,连前朝都能伸上手,能劳动丞相帮你二哥翻案,给你家保媒,脸面着实不小啊。”
梓逸的语气让我心里很难受,也不辩解,“皇上气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哼,”梓逸轻哼了一声,“芫儿,你知道么,你每次自称为臣妾的时候,不是在赌气,就是在心虚。”
“芫儿,你不说,朕可以不问,但是咱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有那么多秘密,在后宫里你想怎样都无所谓,朕不帮你你也足以自保不是么,”我闻言一愣,梓逸也不等我答话,“但是涉及到朝政的时候,你总该跟朕提一下,你若把陆崇举当作筹码去跟倪家或是陆家做交换,也总该问问朕合不合适!”
“不是的!”梓逸的话里有好几桩指责,我有些情急,“芫儿怎么会插手朝政的事呢!”
“不插手?”梓逸伸手一指那两份奏折,“你难道说,此事你一无所知?联姻赐婚也就罢了,任免官员,还不是朝政之事么?若是两者没有关联,又怎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况且,你爹也在吏部,以往两次虽不曾反对,却也不见他赞同过,这一回,他却是一同署了名的。”
我此时却无言了,说不知道太过牵强,说知道却也不尽然,若是静妃早些与我挑明,我也能提前与梓逸商议,不过吏部的折子都递上来了,说什么都是枉然,在陆家那边是她的功劳,在梓逸面前就是摆明了要拖我下水。
“皇上,芫儿大致知道他们的意思,但的确没想会是这等事。”许久,我还是照实答了。
“就是说,你还是知道的。”梓逸淡淡的,听起来极失望的声音,“罢了,不说了。”
“皇上!你别这样!”见梓逸如此,我急得快要哭出来,“芫儿真的没有要故意隐瞒,也没有想要插手朝政,真的没有!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能相信芫儿么!”
“相信?朕还不够相信?”梓逸的语气有些激动,看得出来他又强压下去了,“如果不信,朕难道会什么都不问么,你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你的腿伤是怎么好起来的?行宫里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慕冠群不在京城的?”
梓逸的问题让我十分吃惊,他竟然会这样问,代表着他知道了什么吗?我又该怎么答,告诉他是大哥几次私入皇宫么,就算梓逸能不追究大哥的罪责,也肯定要把大哥扯到这一团纠纷之中,况且大哥似乎还有很多秘密,在我确认之前,怎么能轻易出卖他?不行。
我相信我不说,梓逸也不会逼我,但是一想到他失望的神情,我的心都会跟着痛起来,真是左右为难。
我尚未从震惊和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挣扎出来,不想我的踌躇却已经刺痛了梓逸,他突然站起身,“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说着他从我身边大步走过去,到后头的格柜上挪开一个暗格,从里头拿了一叠素笺,“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从中依次抽出几张举起来,“五月十一,你大哥私自进宫。五月十三,你大哥私自进宫。五月十四、十六、十七,他几乎日日在宫里!五月十九,他到景和宫与你会面,那之后,你的腿伤就好起来了,是不是!”
“六月,你们又在行宫见面,这幸亏是你大哥,若是旁人,你要朕怎么处理?够他死十次了!”我怔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梓逸又拎出两页,“还有这个,你的功夫真的是见长了,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程莹春是怎么落水的么?”
梓逸越说越气,也不再细数,将那一叠素笺悉数丢到我身上,“你看看朕是信你还是不信你!”说罢背过身子不看我。
那叠素笺有十几张的样子,纷纷四散落到地上,我呆呆的蹲下去,机械性的捡了几张来看,每一张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足已触目惊心。
我的心一点一滴的往下沉,我在无限矛盾中保藏的秘密,梓逸竟然是早就知道的,他一直装作毫不知情,既不过问也不追究,这无疑是表达了对我充分的信任和包容,我怎么会不感动。可是他竟然是以监视密报这种方式来获知了我的行动,详细到人员地点,详细到日子时辰,又让我怎么能不寒心。梓逸他,一定也是难受的罢,他每次与我生气,几乎都是被我逼的失去耐性所致。
许多情感同时聚集起来,五味杂陈,翻涌却又压抑。我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把那些素笺拣起来,心里越想越难过,无声的开始落泪,倔强的不许自己哭出声,就只用衣袖抹着脸。
“没话说么?”许久,梓逸打破了沉默,见我不出声,他转过身子,凑近了一步拉起我,见我的模样一皱眉,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只沉着声音澄清,“哭什么,朕也没怪你。”话语依然是不悦的,声音却温柔了许多。
我把手里的那叠素笺递给他,“皇上叫人监视臣妾,留了这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臣妾没话说么?”我垂下眼睛不看他,“臣妾没话说,任凭皇上发落罢。”
“你!”梓逸气结,“朕若是打算发落你,还会一直听之任之由得你胡闹么?”
原来梓逸一直觉得我是在胡闹,所以才不理不睬么,直到他觉得涉及到朝政了,过火了,才来拆穿我。
我感觉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也不愿去仔细想,只是觉得更委屈了,“是,芫儿胡闹,一直以来就是坐井观天,自以为是,任性妄为,哪里比得上皇上在外头雄韬大略,同时还能在宫里头尽掌一切,什么动作也逃不过皇上的眼睛。”
“若不是你一直把二哥用在身边,又提都不跟我提一句,二哥他也不至于有此回祸事,就许你秘密做些什么,芫儿就不能对害我之人还以颜色么,是我干的又怎么样,皇上要来治我的罪么?”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怨气,竟然如此语无伦次起来,在这一瞬我完全无法正视他为帝王我为妃嫔的身份,恣情发泄了几句之后,毫不收敛的哭了起来。
梓逸就只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挪动,待我平复一些后,他才低沉的,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放肆。”
我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听着他毫无感情波澜的声音,他一定觉得我任性又无理罢。心里逐渐凉了,也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我的确是放肆了,这个样子若是给旁人看见,后果一定又是我吃不消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梓逸面前,我总是容易失去冷静。
经过了后来的事,我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我与梓逸对视,与他刻意压抑了的声音完全不同的,我想我一定可以看到他满眼的心痛和矛盾。我们在彼此身边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怎么可能会毫无感情呢?只是,当时的我是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