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还真是!”看着太后笑逐颜开的模样,她似乎对致凡格外重视和宠爱,止不住的夸赞,眼睛更是充满了慈爱。
此时我刚打算回座,却被荣妃阻了。她自然瞧见了我,可没打算叫我轻易过关:“贵嫔回来了,怎么换个衣裳去了这么久?”
我在心里迅速给自己编织着理由,原本想好的说辞恐怕是不行了,一下子就会被乔静云拆穿:“臣妾方才……”
“方才静云在殿外遇到贵嫔,闲谈几句,耽误了一会。”
开口替我解围的反而是乔静云,令我十分意外,嘴上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应道:“是。”
荣妃见状也不便再继续追问,只得作罢,我面带感激的朝乔静云望过去,她只淡淡的别开眼,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叫人愈发的心生不解,带着些许尴尬,讷讷回到座位。
周岁的致凡要比皇长子活泼许多,咿咿呀呀的喊叫笑闹着,十分喜人,众人陪着太后与两个孩子逗弄了一阵才住了。
嬷嬷将孩子们抱了开去,太后用了些汤菜,开始言归正题,对梓逸说:“下个月要去皇陵祭祀,哀家打算叫静云带着致凡一块去,想来川儿都没见过这个孩子。”
太后说着有些唏嘘,梓逸忙应下来:“正该如此,先皇和二哥在天之灵,看了想必也是欢喜。”
太后点头:“嗯,另外,静云这一年来悉心抚养照看致凡,也算是劳苦功高,哀家想着,不如给她个正位名份,叫她往后也有个依靠,致凡也不致被人看轻了去。”
梓逸一愣,随即点头:“但凭母后做主便是。”
乔静云闻言起身而拜:“静云谢太后、谢皇上!”
太后笑眯眯的:“静云还不改口么?”皇室女眷,只有正室方可称父皇母后,乔静云拥有了正妃的位份,自是该改口,以示尊贵了。
“母后取笑了。”
乔静云满面欢喜,起身回座,继而悠悠的朝我看过来。
我明白她的意思,方才她口中的“你这礼行的也不算冤枉”就是指这个,靖诚王正妃已是正二品,她又是皇嫂,恐怕后宫皇后之下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终于成为了梓川身边唯一真正得到并且享有正妃身份的人,是我一辈子渴望却没有可能得到的名份,心里难过,又不能表现在面上,只好维持着淡淡的微笑着迎接她的目光。
然而此时我却看到又一双眼睛瞧过来,眼神中有着些许担忧,让我才一碰触到,就如痉挛般一颤,薄薄的一层掩饰瞬间瓦解。
梓逸无声的传达着他的担忧和关切,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禁得起挑衅和炫耀,却不料根本抗不过一点点的关心,也许是不知道该回给梓逸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也许是怕再看一眼会流下泪来,我迅速的别开了脸。
眼神四处漂移,并没有看到什么,只听见心突突的跳着,难过,是的,我很难过。
我想找一个能体会我心情的人来与我分担,我想到了宋碧宁,看过去,她却并没有看我,只是浅笑着听一旁的袁嫣絮絮的说着话,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越费力,越听不到。
罢了,我想把宋碧宁当作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盟友,却不曾想她与我根本是不同的,嘲笑着自己的天真,突然发觉在这热闹的宴会上,自己是这么的孤单。
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太后与梓逸已经说起了皇长子的赐名,梓逸道:“礼部给拟了几个名字,致悼、致恒、致忞,儿臣觉得致恒不错,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挥挥手:“皇上决定罢,哀家没有意见。”
“那就给皇长子赐名致恒。”梓逸定了音,众人自然称好。
“皇上,周年祭非同小可,虽说后位尚空,但祭陵之时后宫还是要有人去的。”待平静了,太后突然抛了这么一句出来,惹起了所有人的情绪。
梓逸的表情略略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有母后前往,还不够担下全后宫的心意么,自古便是帝后才可前往祭陵,何必坏了规矩。叫她们在宫中拜祭也是一般。”
说着朝静妃看过去,静妃心领神会,正要开口,却是叫荣妃抢了先:“皇上说的是,臣妾等无名无功,自不能开这个先例,我等在——”
“自然不是一般,”太后淡淡的笑着,“周年祭是弘文朝元年头一件大事,不比年节的例行之事,皇上孤身一人成什么样子,也叫祖宗们看了安不下心,再说,前朝也有几次皇妃陪往的先例,哀家就曾与先帝一同去过,并不算什么。”
太后所说我是知道的,但前朝的几次是要么皇后病重,要么皇上言明不再立后,这才由皇贵妃前往,正一品的皇贵妃地位超然,位同副后,自然算不得多么坏了规矩,只是如今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只是两位正二品妃,选谁去,恐都不大妥当,难不成,是又要晋谁的位份。
再一转念,又觉得不大可能,妃位以上便是贵淑德贤四妃,再来是皇贵妃,我朝历来无功无妊是不予册封正二品以上位份的,许多得宠妃嫔熬了十数年都挤不进四妃之位,没道理现在轻易晋封。
在场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无比关注太后接下来要怎么说,因为既然是破例,那么也许谁都有机会,甚至让我心中都燃起了一丝期望,也许,也许我可以去看梓川,也许可以,去看看他。
心猛的提起来,等着太后钦点,太后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成了,你们也别推托了,荣妃和静妃一起跟着去罢,多照顾皇上,也给后宫做个典范。”
此言一出,众目钦羡,荣妃和静妃二人喜不自禁,连忙起身跪了谢恩。
太后就只笑眯眯的,让人丝毫看不出究竟,从始至终,太后根本没有犹豫,甚至不曾看我一眼。尽管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还是重重的沉了下去,开始无力去深想,只觉得憋闷得喘不过气。
席宴主菜已上了过半,我用调羹翻搅着面前的一碗芙蓉羹,极艰难的才咽了一口下去,抬头看着众人或真或假的欢声笑语,我决定放过自己,不再逼自己假做端庄温婉,抄起一旁的酒杯,不着痕迹却又狠狠地灌了两杯下去。
能摆在妃嫔桌上的,都是御膳房反复斟酌过的,自然不会有什么辣食烈酒,饶得那酒性温和,也架不住我的喝法,很快面上就有些发烫起来,我顺势以不胜酒力为借口退了场。
打发了轿子回去景和宫,只让环佩挑一盏小灯陪着我,没什么目的,只随意的捡了大路向前踱。初夏,弯月当空,几处宫院门口的灯微微晃着,不算明亮却尚看得到路,环佩了解我的心情,也不开口,就只安静的陪着我,小心的帮我照着路。
这样一个夜晚,解了一个疑惑,却添了许多阻塞,先是梓川的孩子,接下来是乔静云的正妃身份,然后又有了随祭的机会,当然不会是我,林林总总,都阻在那里,难受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好深深的吸气,一次一次,感受着有些凉的气息穿越着身体,努力的让自己平静。
夜凉如水,我站在湖边,任由晚风时有时无的吹着脸庞,盯着暗黑的湖面,看不到什么,却聚精会神。
“你会担心我要寻短么?”忽然,我轻声问环佩,虽然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后。
“小姐不会的。”
环佩平静的答案让我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我微微的笑了,兀自点头,发髻上的步摇胡乱晃动着,被我一把拔下来,用力的丢到河中,随着哗啦的一声水声,我转过身,郑重的:“当然。”
“走吧,”我继续领着环佩前行,“去乾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