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颐本不想出来的,奈何昨晚脑袋昏昏沉沉的,便答应了灵黛说要见他,而今天一大早上,就听闻他在司徒府大门处等候,草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出门了,灵黛识趣,便没有跟过去。
清淑觉得,有他在,草颐当然不会有危险,自己跟去的话,反倒多余了。
轩绮月跟草颐一前一后走着,草颐走得很慢,轩绮月怕草颐会跟丢,就来到一处首饰铺,一来帮草颐挑一个适合她的首饰,二来也可以等等草颐。
“颐儿,过来。”他把手放在身后,手上拿着一支银簪,簪子样式很简单,上面只有大小不一的三朵紫色小花,但却显得很精致。
草颐慢吞吞的走到她面前,“什么?”
“看,喜不喜欢?”轩绮月拿着簪子在草颐眼前晃了晃。
这支簪子是挺好看的,但草颐却违心的说了一句:“好丑啊。”
“丑吗?”轩绮月又仔细的盯着簪子看,“不会啊,挺好看的啊。”
“你自己留着吧。”其实草颐是不好意思收,说完就走到前面去了。
这时,一辆华盖马车正在向草颐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带刀侍卫,什么人这么大排场?出个门都重兵保护。草颐准备让道,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轩绮月马上跑了过来。
车窗处一只玉手伸了出来,手指上还带着金色戒指,一看便知是女子之手,车窗的帘布慢慢被女子掀起,她把头探出的那一刻,草颐下意识的退了退。
“草颐,是我。”
草颐一直站在原地,她不明白,她姐姐到底想干什么?先前费劲心机要置她于死地,现在却感觉他姐姐想和她重归于好。
“小月,有缘巧遇,不如一起吃个饭。”
轩绮月歉笑,“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陪熙王妃吃饭了,王妃慢走。”他知道,草颐不愿意。
“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你整日清闲自在,也不见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小月不会不赏脸吧?”
轩绮月不知如何做答。
“你们去吧,我先走了。”草颐的语气很平淡,说完便走了。
她是司徒颐云,这世上早没有了草颐,草颐觉得这样挺好的,个自好好生活,互相不打扰。
“颐儿……”轩绮月不顾草熙,马上跟了过去。
她手心紧握,有些不甘,娇媚的容颜上满满的愤懑。
“她还真是贱,勾搭昱王不成,又来缠着绮月公子。”
“闭嘴。”
灵黛的话是想为王妃解恨,谁知王妃反倒凶她,自然吓得不敢说一句话了。
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终于到了目的地。
“你就是要带我来这啊?”
草颐抬头看着眼前的牌坊——百花楼,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青楼啊!他平日里虽有些不羁,可以不像是那种风流之人。
轩绮月神秘的笑了笑,“没错,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关键是还要带着她来,草颐不知他怎么想的。轩绮月,你总不至于把我给卖了吧?
“百花楼”内,没有草颐想象的那种莺莺燕燕在男人面前卖弄风骚的场景,相反,“百花楼”内清净得很,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来回走动,面色有些焦虑。
“沅姨。”轩绮月熟络的打了声招呼。
这两人貌似很熟啊,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客。
沅姨笑了笑,好生端倪起草颐来。“这位姑娘是……”
“沅姨,你帮我好生照料她。”说完轩绮月走到草颐面前接着说:“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轩绮月好像有什么事要忙,草颐心底在咒骂,轩绮月,你也太过分了,走了这么久的路,结果带她来妓院,一来妓院你倒好,把我丢下,自己风流去了。
“姑娘,你是绮月公子的朋友吧?”那个叫沅姨的走了过来。
语末,草颐点了点头。
“这绮月公子啊,可真是个好人啊,咱们店生意这么不景气,他还肯教我们这的姑娘弹琴跳舞,还不肯收我的银子。”
沅姨说完就打量起草颐来,“依我看,姑娘与他郎才女貌,很般配呢。”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草颐急着解释,又马上转开了话题。“对啦,沅姨,你们这店里如此冷清,难不成这霏城的男儿都是正人君子?”
沅姨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百花楼”向来只卖艺不卖身,这外头啊,却说我们“百花楼”的姑娘清高,来的人也越来越少,这店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冷淡了。”
草颐认真的听沅姨说完,随后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姑娘早些嫁人,或者学一技之长。在这样下去,大家不都得饿死。”
花一般的姑娘们,留在这冷清的楼里卖艺,实在是太可惜了。
“姑娘有所不知啊,王室有个小王爷此人虽年纪轻轻,却是个儒雅高尚之人,照顾了我不少生意,我百花楼才得已走到今天。”
“原来有贵人相助。”
“可是……”
沅姨又恢复了先前的焦虑。
“沅姨可有什么难言之隐?”草颐想,这沅姨看来有烦心事啊。
“小王爷每次来,都要听阿紫姑娘弹曲,可今日阿紫姑娘生病告假了,偏偏今日,小王爷又来了,我可不想扫了小王爷的兴致啊。”
“这儿难道只有阿紫姑娘一人会弹琴吗?我的意思是,可否换一个人给王爷弹奏?”草颐有些不明白。
沅姨摇了摇头,“阿紫姑娘所奏乃《飞叶流觞》,此曲能够弹出来的人,寥寥无几,绮月公子曾试过,却被阿紫姑娘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今我找不到第二个会弹此曲之人。”
“或许,我可以试试。”草颐不是在开玩笑,她学过乐理,再难得曲子也是有乐谱的。
沅姨有些虽有些不信,可当下没有什么办法了,倒不如让她一试。
沅姨嬉笑着点了点头,“说了这么多,还不知姑娘的名讳呢。”
“司徒府四小姐,颐云。”
沅姨闻声,马上福了福身子,“民妇给四小姐请安了。”
“别别别……”
草颐扶着沅姨,心里在想,看来司徒府还是很有威望的,就连司徒府的小姐,在外面都备受尊敬。
沅姨很纳闷,世间都知道,这司徒家和相府明争暗斗好多年了,这两家的公子小姐居然有来往,看来,两人的关系不止是朋友啊。
且说这绮月公子,楼里的姑娘们人人喜欢,他却一丝不沾,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司徒小姐。
草颐见沅姨许久没说话,催促道:“沅姨,你快把乐谱拿给我吧。”
沅姨回过神来,给草颐看了《飞叶流觞》的乐谱。
这是一本装饰华丽的褶子,当草颐翻开第一页起,就忍不住嗤出一笑,因为这曲谱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草颐没有掉以轻心,从头到尾把曲谱看了一遍,寻找其中的玄妙之处。草颐发现,此曲乃伤感之曲,曲谱时而紧促,时而松缓,草颐想,这难处也许就是既要把握好松弛,也要流露出这首曲子所蕴含的情感。
“沅姨,你放心吧,我有信心。”草颐开心的一笑,努力的记着曲谱,陷入了沉思。
沅姨也未想到草颐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记下了曲谱,草颐随沅姨挑选了一架称手的古筝,之后就上楼了。
安静无比的厢房内,一曲《飞叶流觞》恍若空谷幽兰,婉转凄凉,琴音悲凉,声声刺骨,草颐只有自己亲手弹奏才知晓,此曲的绝妙。
弹着弹着,草颐仿佛置身于一片流水旁,感受着悲欢交替的绝望。在现实生活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与姐姐之间的隔阂,与龙寒之间的芥蒂,还有与轩绮月之间的疏远。
世间的悲即使静,静即使悲,流觞之乐盛,落叶片片入流水,看似欢快的曲水流觞,实则暗藏杀机。
屏风后的他,微闭着双眸,端着茶杯的手悬了空,仿佛沉醉于琴音,竟忘了饮茶。
虽隔着帘帐,但草颐依稀可以看到帘外的那人,那是一个身板挺直的白衣少年,草颐不敢细看,怕稍有不慎,便毁了这一曲绝世之作。
一曲终,草颐终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出岔子。
少年站了起来,随后往草颐这边踱着步子,草颐有些紧张,自己应该没出什么错吧?
“阿紫今日可有什么伤心之事?以前听你弹奏,感受的只是琴音的凄凉,而唯独今日,是你的凄凉。”
草颐总感觉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不过就是想不起来,于是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
“是你?!”草颐和少年同时惊呼。
眼前的他,不正是那日与她一起救方琳的那个少年吗?草颐对他的印象很深,尤其是他那双干净利落的眼睛,至今都记忆犹新。
“姐姐,你是不是被人陷了?那天晚上,我派人查找你,却杳无音信,为了这事,我还自责了好久呢。”
草颐笑了,“自责什么啊?萍水相逢而已,没想到,你竟是个王爷。”
少年抬眉,“我叫龙言,王室子弟中排最小,小十九就是我,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有些欢喜。
“我叫司徒颐云,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能有一个如此仗义的弟弟很不错。
“姐姐你是司徒府的啊,我跟你说,你爹最没趣了,他以前还做过我老师呢,天天逼着我诗书,我可讨厌他了。”
草颐被他逗笑。
“哎姐姐,要不你随我入宫吧,我母后肯定也会喜欢你的,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听你弹琴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草颐迟疑,这小孩子在想什么呢?该不会看上自己了吧。草颐仔细回味他那句话,“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龙言仰起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姐姐,怎么样?”
“姐姐我可没那么多心思陪你啊。”草颐一个白眼,但看到他那张青涩的脸,又突然心软了,“我的意思是,姐姐不可能离开家跟你入宫啊,姐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龙言觉得言之有理,又道:“那姐姐有时间的时候来找我吧,我喜欢听姐姐弹琴。”
草颐松了口气,草颐啊草颐,你在想什么?人家可能只是单纯的想听你弹琴而已嘛。
“你这小屁孩,要求还真多。”
龙言反口道:“我不小了,我已经满十四了。”
草颐一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古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如此看来,龙言还小着呢。
草颐见龙言有些意犹未尽,便再弹了一曲,龙言听得有些乏了,草颐便送他回了房间。(第三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