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身下似乎有东西在动,他低头一看,一张熟悉的模糊的面孔幽怨地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满是控诉。他看向两人交|合之处,只见他的那里早已退缩出来,缩成拇指大小,无论身上烧着怎样的火,无论琳儿怎么抚弄,再也硬不起来。
到了半夜,静悄悄的夜里突然下起了雨。沙沙的小雨从天而落,滋润着天地万物,惊醒了睡眠清浅的鸟虫,发出几声倦怠的叽叽咕咕声。
丁柔莫名就从深眠中醒了过来,毫无征兆,就那么突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望入一片几近深黑的暗色里。咚咚,咚咚,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簌簌,簌簌,血液缓慢地流过全身各处。她躺着没有动,感受着心底那一丝奇异的安宁,毫无惧怕,毫无困意,就这样一个人在下雨的夏夜中清醒着,望入几乎不见丝毫光芒的夜,心中空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脑海深处才涌上一丝淡淡的倦怠与困意。她任由这困意席卷全身,而后逐渐在这倦意中缓缓睡去,进入没有梦境的安眠。
清晨一早,她起床穿衣,洗漱装扮好之后,照常打开窗户为屋里换气。这一开窗,顿时一片清新的带着芬芳泥土味的雨后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清凉的饱含湿气的空气拂在面上,顿时一股说不出的清爽。这是一个好天气,她心想,眺目远望,整个镇子都陷入一团薄薄的雾气之中,远处城外的山峦叠翠,朦朦胧胧,一片深青浅黛,愈发秀丽。她心底油然升起一丝愉悦。
过一会儿,晏秋来敲门:“起了没?”
她便关了窗,整整被风吹乱的头发,满面笑容地开了门:“起啦。外面是下雨了吗?我们今儿还出不出去?”
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荡起一丝清澈的笑意,使得那张因为冷漠而僵刻的俏脸顿时生动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略含期待地望着他,叫晏秋心中有些突突跳:“嗯,外头是下了小雨。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借把伞出去走一走?”
“好啊好啊!”丁柔几乎是推着他走下楼,主动叫来早饭,飞快地吃完自己那一份,而后眨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火热地盯着晏秋。晏秋苦笑一声,不得不加快速度,赶快吃完。
两人问伙计借了把油纸伞,伞并不很大,但是挡住这样细如牛毛的雨足够了。晏秋一手执伞骨,一手将丁柔揽在怀里,尽量不让雨丝落在她身上:“你想去哪里?”
丁柔想了想,说:“我想去城外走走。”
“好,那我们就到城外走走。”晏秋怜她难得有这样的兴致,一点也不忍心拂逆了她,便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城外缓缓走去。
两人刚走出不久,突然一个身穿蓝色衫子的青年踉跄着跑进客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明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丁柔和叶山的人住这?”<;
br>;伙计怔了下,摇摇头:“有一个叫丁柔的,但是同她一起的男子却叫晏秋,不叫什么叶山。”
蓝衫青年也不管了,大叫道:“就是他们!你把他们叫出来,快!”
伙计这回有些怀疑地将他上下打量几遍,觉得不像生面孔,便问道:“这位小哥,你问他们做什么?”
蓝衫青年两手一伸,几乎要抓住伙计的肩膀:“他们杀了我爹!我爹!”
伙计一听不得了,居然有人命官司!当下也不敢瞒了,指着外头道:“他们刚问我借了一柄伞,往那个方向去了,刚走不远,你跑快些还能追上的!”
话音未落,蓝衫青年已经疯了似的跑出去。
丁柔正与晏秋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这雨,就觉得无比快乐。好像什么肮脏的堕落的不可见人的,全部都被洗刷净了。我心里,就只觉澄澈。”
“这么小的雨,能洗干净什么?哈哈哈!”晏秋大笑道,“尘世之污浊,非泼天大雨不可!”
两人辩来辩去,不知不觉有些酸腐之气。丁柔扑哧一笑,不再说这个,想了想,还没找出其他话题来,只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丁柔!叶山!你们给我站住!”
两人听到这个变了声的嘶哑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一看,一个蓝衫青年从雨雾中穿过来,奔到跟前,露出一张略显狰狞的脸:“你,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爹?”
丁柔一怔,钟老头死了?没来得及高兴或愤怒,晏秋已经抬脚蹬了出去:“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腿!”
这一脚蹬在蓝衫青年肚子上,一下子将他踹倒在三步开外。丁柔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那个双眼红肿的人,不正是钟嘉?他挨了晏秋一脚,摔得却并不重,很快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泥水,只望着丁柔悲愤地道:“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爹?为什么?即便他……即便他亏了你,你要什么都好,为什么要害他性命?”
眼下路上行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他站在路中间如此叫嚷,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晏秋不由大怒,拳头一捏,又想揍上去。丁柔拦下他,下巴一抬,面对钟嘉漠然地道:“你说我杀了你爹,有什么证据没有?若有证据就请你去报官,把我们依法裁办。若没有证据就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们虽然只是小小平头百姓,却也容不得人往我们身上泼此脏水。”
钟嘉的眼睛更红了,指着她道:“昨天你从我家走了之后,我
爹情绪就不正常,到了晚上更是浑浑噩噩,今早再一看,就没了!定是你与他说了什么才对!”
丁柔冷笑:“你爹给你的遗书看了没?”
钟嘉闻言一愣,点点头道:“看了?”
“那就是了。我昨天上午见了你爹,今天早上他才死,可见我并不在现场,跟我没有一文钱关系。其次,他死之前来得及写遗书,想必并不是突然暗杀,而是自然死亡。你爹都那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再往我身上泼脏水,别怪我不念旧情!”
一句不念旧情触怒了钟嘉:“你!就是你!你不必信口雌黄!你自来口舌伶俐,我辩不过你,不过此事绝对跟你脱不开关系!那件事,不就是——说到底害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好了,做什么跟我爹过不去?”
“哈哈哈!”丁柔拍掌大笑,“真是父慈子孝啊!你问我为什么不冲着你来,好,很简单,我问你,如果今日死的是你,那谁给你们钟家传宗接代?嗯?你爹吗?他那把年纪若还能生出娃娃来,嘿,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钟嘉一愣,脑中轰的一声,全然明白过来了!禁不住倒退两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爹这几日总暗示我什么,叫我好好对琳儿,看看能不能——原来竟是……”
他又悲伤又愤怒地指着丁柔,嘴巴张了又合,突然哀叫一声:“是我!是我害了我爹!”都是他不好,他心有郁结,生不了孩子。都是他的错,招惹了这个女煞星,冒犯了她。都是他不好,原来一切的源头,都是他犯下的错!
可笑他还在心里埋怨父亲,将这样难堪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谈!爹死之前都没能看到他给他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丁柔望着抱头痛呼的钟嘉,冷冷一笑:“你我两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还望你体谅你爹的遗愿,早日生个孩子出来!”
钟嘉抱着头站在原地,也不知听到没有。丁柔却不再理会他,扭头就走。
两人依然是朝着城外的方向,只不过目标却不再是散步而已。走出城门,朝着城外的山上走去,不顾山路湿滑,在林子里绕了小半天的工夫,来到数日前来过的半山腰。
那一片空地之中,拱起两个小坟包,一坟前立碑,一坟前什么都没有。丁柔跪在地上,郑重地扣了三个响头:“爹,孩儿,大仇已报,你们安息吧!”
晏秋也跪在地上,与她一起磕了三个头,不过却只说道:“岳父大人
,小婿后半生一定照顾好柔柔,决不叫她受一丝委屈!”
两人磕过头,明了志,便相扶着一起下了山。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丁柔忍不住又朝后望了一眼,鼻子一酸,险些忍不住泪意。她真想,真想就这么抛下一切,随了爹爹去,还当他的女儿,不过下一世她定不会再这般顽皮!
然而此间的事情还未了结,她大仇虽报,却还有一小股执念在心中盘结,不得疏解。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决然扭回头。晏秋只当她思念已故的父亲,说话逗她道:“哈哈!怪不得今早起来心情舒畅,原来那肥老头昨儿死了,哈哈哈!”
丁柔僵硬地扯扯嘴角。
此间事了,两人便该回去了。只是期间又出了一个小麻烦,钟嘉不知在客栈里说了什么,那伙计望着他们的时候目光疑神疑鬼,结账时竟不肯,唯唯诺诺不知耍什么鬼主意。最终还是晏秋拳头一挥,露出凶相,才叫伙计说出实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