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漫不经心的表情霎时僵在脸上,在一片漫长的寂静中,慢慢抚平,变得漠然。
叶总管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了哽咽:“少爷,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你心里的那个姑娘,这么多年了也没找回来,就忘了吧!你不小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成家?”
晏秋的脸色变了:“叶叔,我自有打算。”
“你有打算?你有什么打算?你的打算就是非那姑娘不娶是不是?可是你都不知道人家是谁,现在哪里!你拗着要去北疆,我拦你不住,叫你去了。可是你一去两个月,可有丝毫线索?”
叶总管说着说着,两行热泪滚落满脸:“旁的倒也罢了,你这次回来,受了那么重的伤,若非丁姑娘恰好能治,你小命都没了!若再不留下点骨血……我年纪也大了,到了地下,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晏秋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二十四岁还不肯娶亲,就是因为这个。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姑娘,活泼又俏丽,鬼灵精似的,声音动听,爱他如命。他有时会梦见她,她总是灿烂地笑着,说,晏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梦里的自己拥有明朗的笑容,像个最普通的青年,爱挤兑自己心爱的姑娘。总是回答她说,你这么丑,小鬼都嫌。
可是在他心里是真真正正想着,叫她给自己生一堆可爱的娃娃。
叶总管的哭声十分压抑,像沙砾一样磨着晏秋的心。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却说不出“我这就娶妻”的话来。
他的心像在炭火中煎熬着,哑着嗓子道:“叶叔,我……”
叶总管摆摆手,垂下头,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声音失望而悲悯:“你是个长情的。可是上天不待见你,又有什么法子?”
晏秋顿时面露怒容,紧紧握着拳:“我不信!上天不待见我,我就要过的差吗?我偏不!我要让世人都看着,我晏秋过的很好,极好!”
“人啊,都有命数的。因果循环,你不信不行的。”叶总管比他还要难过,“你这孩子,总是如此倔。罢了,我劝不动你,我不说了。”
晏秋绷紧了身子,捏着拳头,肩膀微微颤抖。他有心与天争,奈何身无力,能奈命运何?
“叶叔,等我有了孩子,第一个就姓叶。”
“少爷……”叶总管顿时老泪纵横,“少爷,我——”
“没有叶叔,没有山哥,哪有晏秋的今天?”晏秋跪在叶总管面前,“叶叔,从今往后,你说的话,我都听。”
叶总管年纪大了,他怎能再叫他担心?
“老爷,夫人——”叶总管纵声而嚎,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一句来。心里既酸又热,酸的是亲生儿子早早丧命,热的是儿子舍命救回来的大少爷,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晏秋垂着头,紧
握的拳头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次日,晏秋正在叶总管的坚持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下人来报,向家姑娘拜访。当下眉毛一挑,老狐狸,动作倒快!
“请她们进来。”
于是一双彩蝶般的姐妹翩然走进来,走动之间,脚下带起的风都仿佛掺了清香。
姐姐向织舞一身深深浅浅的紫,雅致又端庄,妹妹向吟歌一身明丽的嫩黄,好似春日最美的花儿心间那抹花蕊。
“表哥,我们来看你啦!”向吟歌笑得灿烂,她一向是活泼的性子,与晏秋自来熟络:“我爹爹说你瘦了许多,让我跟姐姐拿了些食材过来,你好好补一补。”
向织舞点头附和:“是的,在前头交给引路的下人了,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表哥你莫要推辞。”
晏秋嘴角弯得高,眼角眉梢都是开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向天齐与他虽然不对付,他两个女儿却极喜欢他。晏秋同她们也不客气,站起来略一抱拳,扬眉说道:“两位妹妹,陪为兄在院中一坐?”
二人不太理解:“表哥不欢迎我们么?都不肯请我们到屋中一坐?”
晏秋便道:“两位妹妹瞧,为兄比先前是不是更白了些?”
两人虽仍不理解,却看了他几眼,点点头:“是。表哥是不是得了美容护肤的圣品?不妨拿出来与我们瞧瞧?若真好用,便不治你的怠慢之罪。”
晏秋瞪眼:“我一个爷们,要那东西做什么?其实是因为我变白了,叶叔觉得我像个吃软饭的,便命我晒足七七四十九天,不成黑泥鳅不罢休。”
向吟歌扑哧一声笑了:“真的?那表哥真惨。”
“可不?”
向织舞也笑得眉眼弯弯:“所以你便搬了茶水点心,开始晒黑大业?”
“唉。没有叶叔的命令,我不敢进屋啊。只好委屈两位妹妹,陪我在外面坐一坐。”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自然答好。
于是三人围坐在秋水苑院里的石桌旁,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考虑到初春料峭,向织舞与向吟歌身子娇弱,晏秋便取来两个垫子,又沏了一壶滚烫的茶,方才坐下说笑。
如此一来,倒叫向吟歌抓了把柄:“方才表哥不是说,没有叶总管点头,是决计不敢进屋的吗?那这两个垫子……”
晏秋瞪眼,左右一瞧,作势捂着胸口,惊怕地道:“糟!光顾着不叫你们着凉,我自己却犯了大错!只求两位妹妹不要告发我才好!”
两人被他逗的直笑,又见他扶额叹气:“唉,我这怜香惜玉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按下!”
一面说着,一面做出自怨自艾的表情。他人生得俊美,又故意做出这副
模样,顿时叫两位姑娘心中一动。向织舞红了脸,向吟歌却仍能保持自然地道:“呸!表哥说这话,好不知羞!”
“我怎不知羞了?”
“哼,你刚刚那不叫怜香惜玉!我与姐姐同你是表亲,你照顾我们是友爱姊妹。要是你见一个女子便怜惜一个,那才叫怜香惜玉。”向吟歌指责道。
晏秋嘿嘿笑了:“见一个怜惜一个?我是傻的不成?万一碰见难缠的,不得给我排头吃?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