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静思远
月华如练。葵峰重九日月双行。重阳过后,葵宫之夜依旧是华夜。
静虽然感受尽了葵宫的盛遇。但望此月华,不禁又想起那只埋进龙谷魂祭当中的小灵羊来。那只灵羊角上刻着她的泪痕。九年时间了。九年前小灵羊被带进了龙谷。令她绝痛。她心灵的一半像是塌了。好不容易从遗忘当中渡了出来。现在却从远手里看到了那一对刻着泪痕的灵羊之角。这冥冥当中昭示着什么?是她和远往灵羊供起的神秘联系中突然靠近吗?自从小灵羊离开她后,她敛制自己的感情已经很久了。她不仅不敢再与灵羊动情,而且不敢动情于任何物事。用情越深,便越是深痛。她还没有用心体会过与人相在的感情。她不知道与人相处久了以后,是否会有与小灵羊生处时那般悦心悦魂的滋味。同时,也就会有那般离死绝生的痛苦。
荆棘原上的人都知道静与小灵羊的故事。那故事很恬美,味觉不出离死绝生的苦痛。离群隔居,那是静的自闭,似乎与远大红尘,生死离别扯不上联系。荆棘原八族。各族族丁生旺。静属于与盘相脉的棘族,是棘原的正族。能当牧羊女,那既是灵定的归指,也是血旺家族的原始靠属。荆棘花和荆棘鸟灿烂美丽,能充分绽耀猎族的气性。荆棘原上充满了爱情。但那爱情也与荆棘原上族类的共生濡沫到一起。虽然每个人都能获得一份爱情,但爱情本身却不能撼动和触犯古族的生存。荆棘原八族。内族不通婚,外族相宜就。但到荆棘花烂漫的时候,荆棘鸟自然在媒妁正乐中见证爱的厢礼。荆棘原没有习惯上的配婚,礼见的婚配那也一定是爱情的结果。只有嫁不出去的女子,才有可能被内族指婚。而所指者当然就是那些无力遭遇爱情的孤寡鱞居者。英俊的猎人们哪个不在配婚之前就已经选中了自己喜爱的女人呢?静保守自闭。其实早令其母忧心。她整天领着羊往灵羊滩上去,也不去与回猎人青年饮歌笑谈。保不定她就是荆棘族当中被迫指(旨)婚的选人。猎人们信马游缰,纵横天涯。虽然传说中耳闻有全为羊泣死的牧女,但到底他们信仰人与人的爱情。一个恋羊人,怎么可能剥除郁物的脸伤,重新复元到人的感情中来呢?所以,静的故事并没有向荆棘原流传出予爱的赤诚,反而,令人越发从她的帐房门前走远了。人们都说静其实是一个命性有伤的精神孤女。静不再选择猎人们,但她也不属于猎人们的选择。他们慢慢地从静身边走远了。
但远似乎慢慢走近她了。
每当看到远的时候,她都会有股莫名地紧张。同时也随伴着莫名地欣喜。就如当初小灵羊走近她一样。
她在远面前,宛然小灵羊当初出现到她的面前一样。
她就像是远眼里的小灵羊。
月华透进葵窗。抚摸着她那张月光一般的脸。她久久无能入睡。一合上眼睛,小灵羊就会活生生跳到她的面前。接着就是远拉开灵羊弓的形象。接着,她满心里都又是远。
她对远的感觉,竟然完全就是她对小灵羊时的那种感觉。她就像想见到小灵羊那样,想要见到远。
葵宫的夜晚根本不像是夜晚。缥缥光痕,缈缈桐华。是夜晚,但又不是夜晚。不过,她竟然等不到天亮了。
2.远思虞
远更是无法入睡。
他没有想到自己手里的这枝金箭竟然在葵岭埋下了这么深的故事。
他还答应过虞送她一只荆棘鸟呢。
可眼前却又出现了静的形象。
当初他可是与虞一同带着小灵羊往龙谷沟去的。
本来那一次是要由静护着灵羊去的。但静撕心裂肺的哭,似乎搅扰了神意。于是,灵长老让虞代替静护着灵羊往龙谷祭灵去了。
那时候虞也像往金殿护领灵羊的静一样怀着特有的灵气默默地随在灵羊群里。
虞一路上替静看护着那只小灵羊。
小灵羊一路上都似失了魂似地。几乎每行一程都要回身向荆棘原张望。它在想念静。
当然随祭的人流,没有人会在意小灵羊与静。只有虞能够感受到小灵羊一路上孤独的戚切。她不时地抚摸着那只灵羊角,就像静在抚摸着它一样。
虞一路上也无说笑。
她和静一样,都知道灵羊只要进了龙谷,就是与人牲别的时刻。
远同样是随着盘入谷朝觐的。在棘原猎人们眼中,远是盘最为赏识,也最为疼爱的。盘的每一次出行,带别人与否,似乎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一定会把远带上。远的父母早逝。从形象上来说,其实是个孤儿。但在盘眼里,远甚至胜过自己的儿子。
远依旧和今日入金殿朝觐一样,紧紧地护到灵羊群背后。
那时候,他顺过灵羊看到的可不是静的样子。而是虞从背影当中投出来的一路的愁怅。
那是路行当中往远方投向的一道莫名的凄楚。
虞为何愁怅?
还不是因为小灵羊和静!
虞一路上像静一样守护着小灵羊。
入了龙谷之后,小灵羊竟然紧贴着虞,一步也不忍离去。
在小灵羊眼里,虞就像是静。
不过,虞,毕竟不是静。
她面含伤戚,但没有流泪。
小灵羊最后被祭司带走的时候,同样没有流泪。只回头对着虞咩咩叫了几句。
那算是小灵羊从身魂当中送出来的生死别离。
它在别离虞,还是静呢?
这一刻,他才发现虞也流泪了。
3.虞和静
静和虞,棘原上最要好的一对姐妹。同母异父的神奇之作。
静是姐姐。
虞是妹妹。
静是灵选的牧羊女。
静伤魂之后,就由虞代她牧放灵羊。
与静守在灵羊群里不同。虞将灵羊领进戈壁羊滩后,却是守着荆棘林聆听荆棘鸟歌唱的。
她比静更外向更欢愉。也更加讨棘原人的喜爱。
静自从小灵羊走后,整个人变得默不作声,愈加憔悴。
相反虞却伴着荆棘鸟的歌声,越妖蛮,越灵秀,越漂亮。
虞越来越大了。同时,少女的独特芳华也在棘原声遍了。
虞的美仑美奂,何止在棘原声遍,就连整个九原都传开了。
黄庄的潘,棘原的虞,就在静形神最为消沉,最为憔悴的时刻成了棘原最大的传说。
虞能够给棘原赋予一道梦幻。
就因为自静往灵羊角上划出一道离人泪后,她用她妖蛮的声音,给棘原带来了真正属于棘原人性格的欢笑。
从此,棘原人似乎只记得棘原有个虞,而不知灵羊滩里还有个静。
从此,棘人只记得荆棘林里飞翔着荆棘鸟,而不知道灵羊滩里奔跑着灵羊。
虞和静。
荆棘鸟和灵羊。
自此,开始转换了棘人对棘原的认识。
几乎所有的棘原青年都开始围绕着虞转。
虞已经成了年轻人心里最绚烂的梦。
但只有棘原最好的猎人才配得上这个最绚丽也最浪漫的梦。
当远从祭司手里讨来那对灵羊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其实想的就是为静带回这对灵羊角。
但后来他改变了。
因为虞说,这对灵羊角只会是扎进静心里面的刺。就如荆棘刺破灵魂一样。
于是,他带回灵羊角的时候,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这就是那对刻出两行离人泪的灵羊角。
在从龙谷往回的路上。虞,一直都如一只荆棘鸟在沟谷里欢笑。这与她替静领着灵羊群入谷,完全不一样。
她入谷的时侯,就是活生生的另一个静。
她出谷的时候,就是活生生的自己。
虞身上竟然愈合着两个形象,一个是虞,一个是静。当然也愈合着两种形式,一种是静沉,一种是欢笑。前者是龙谷里宿居的棘人形象。后者是迁徙到荆棘原之后的棘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