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郁生斜躺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左手支撑起披头散发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会发生这种事,自己难道就真的这样伏法了?一笔笔血海深仇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之间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蹲在他的面前,拿着一根稻草在他脸上弄来弄去,痒得易郁生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睛,易郁生顿时差一点叫喊出来。
“老······老······老人家······是······是你······”,老乞丐笑呵呵的说道:“哈哈哈!臭小子,是你姥爷我便怎样,你已然到了森罗宝殿,我要到十殿阎君那里告你害我无辜枉死,将你剥皮拆骨炸入油锅,打入十八层地狱,你怕是不怕?”
易郁生忙往后急缩身子,四处环望,见自己还是在官府的大牢里边儿,顿时吁了一口气!“老人家,你要找我索命理所应当,来就来吧,干嘛这般吓我?”
老乞丐站起身来,朝着易郁生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年轻人,继续说道:“谁吓你来?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姑且念你年幼无知,不晓得阴司因果报应,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可保你不死。”
易郁生还未来得及答话,老乞丐接着说道:“在李家客店动手杀我之人,老头儿我记得是清清楚楚,乃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小道士,你怎可糊弄我这个已死之人?快快将她招供出来,我也好在阎罗天子面前替你伸冤,托梦告诉县太老爷放你出狱,你我二人同时得以昭雪,岂不为美?”
易郁生听罢,嗖的一声也站立起来,这时他倒不怕了。“你这个老死鬼,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圣人也有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那小道士乃是我的师侄,我乃她的师尊长辈,在我面前她用剑无意间伤了你的性命,事发突然我未来得及阻止,全赖我这个做师长的,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还要来攀扯他人?纵然你到那阎罗王那里告我,我也是这番圣哲贤言,看他老人家遵不遵循圣人礼法!”
那老乞丐听了易郁生这一番“道理”,明明知道这小子胡说八道,但就觉得无法辩驳,气得涨红了脸伸出右手食指来回抖动,咬紧牙关道:“呀呀呀!好你个臭小子,伶牙俐齿,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纵徒行凶还这般气势汹汹,看我不拔光你的牙!”
话音刚落,老乞丐突然不见在自己眼前,易郁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粗糙的手已然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毫无半点声息。
易郁生当即伸出右腿,卯足了劲儿往后踢去,却什么也没有踢到,那老乞丐已然纵身一跃到自己头顶之上,当真形如鬼魅。“小子,接招儿!”
老乞丐伸出右手食指,一指点在易郁生天灵盖之上,易郁生觉得有如泰山压顶,似有万顷之力压在自己的头顶之上,丝毫不能动弹。忽然间,一股源源不断的寒流从百会穴渗至涌泉穴,当真是其寒无比。
易郁生疼痛难忍,但又不愿示弱人前,紧咬嘴唇也忍不住发出“嗷嗷”的低沉叫声,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易郁生只觉得自己体内一股寒气积聚起来无比强大,身体马上就要爆裂一般,只听“啊”的一声,犹如虎啸龙吟,牢房四周的围墙柱子轰然倒塌,手上脚上的镣铐也都碎成了粉末。
“哈哈哈,好小子,成了成了!哈哈哈!”牢房已毁,一缕新鲜的阳光照射到易郁生的肌肤之上,一层层犹如雪花般细细的白色粉末也化作汗水,滴滴滚落,易郁生睁开眼睛瞧了瞧眼前的这个老乞丐,见他面色红润,阳光照耀之下的白色眉毛闪闪发亮,这明明就是一个大活人,哪里是什么鬼怪?回忆起刚才的种种,觉得眼前这个老人绝非凡品,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狂悖后生,有眼无珠,不识前辈高人,罪过罪过。”
老乞丐走上前去,轻轻搀起易郁生,“公子勿须行此大礼,实不相瞒,老朽乃是海外天玄门掌门,世称天玄老人。我天玄门自唐伊始,祖师爷乃是唐朝大大有名的星象大师袁天罡,在当时还有一位同样功力深厚的星象大师李淳风。二人在草野之时,互为敬佩,引为管鲍之交,当时唐王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后,二人应召登堂入室,驾伴君侧,回来二人有些见解难免不同,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敞开胸怀接受对方的意见了。”
易郁生认真的听着,不时点点头,“是啊,世上多少人能够同甘苦,却不能同富贵,一旦身居高位却也难于免俗,耳朵再也听不尽他人意见了。”
天玄老人也不搭话,继续说自己的:“一次,唐王李世民询问袁、李二人,问大唐新朝气运如何?得享江山几何?李淳风忍不住要卖弄术数,当即抢答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唐虽然气运昌隆,但也不免有衰败之时,而使国运日衰者即在君侧。’李世民大惊,‘卿既已知之,还不快快说出来,朕好诛杀之,以保永享国祚’,李淳风正欲说出此人名字,祖师爷一下子用手推了推李淳风的后背,示意天机不可泄露,恐李淳风遭到天谴。”
易郁生忍不住又插嘴道:“我知道,那个人就是后来的武氏,我也曾读过一些史册,只是其中详细不大清楚,老先生快快说来。”
“李淳风突然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泄露天机必遭天雷击毙的报应,当即也唯唯诺诺,胡扯了几句。李世民心中不悦,毕竟他也以一代仁君自诩,当即叫二人各自回去。但是李淳风的一番话怎么也让他寝食难安,于是当晚半夜差宫人宣召李淳风一人到禁宫,登上百尺高楼,李世民说‘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卿可为朕言之’,李淳风不甘于一直与祖师爷并列为当朝星象大师,也早有意在李世民面前展露自己超凡脱俗的术数之学,当即奏道‘微臣本想言明天机,怎乃今日袁天罡阻挠微臣,微臣岂敢班门弄斧在陛下面前卖弄黄老之术?’”
“李世民一听,当即恼怒祖师爷,并承诺李淳风若说出身边藏匿之贼人,则封他为护国第一法师,子孙永袭禄位。李淳风心想这一下搬倒袁天罡的机会终于来了。”
易郁生听到此处,不由得咬紧牙关,“想不到李淳风竟然是如此小人,袁天罡好意推他后背,让他免受天雷报应,却没想到他既然处处想要打压朋友,难怪俗语云‘同行是冤家’,果真话粗理不粗。”
天玄老人长吁了一口气,“唉!是啊,天玄命理皆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可偏偏这人心最是难以度量。李淳风当然也不是傻瓜,为了高官厚禄就受天雷灭顶之祸,当即写下一句藏头诗,‘唐三代而亡,女主武王代之’。自祖龙起,天下何曾有过女人当皇帝的?于是李世民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何人。在一次君臣聚会的时候,做了一个酒令耍子,让每人都说出自己的小名。到了李君羡,他说自己的小名叫“五娘子”。李世民听了一怔,立刻想起了李淳风“女主昌”的预言。但他旋即大笑道:“什么女子竟能如此勇猛!”下来后,太宗再根据李君羡的封邑是“武”连郡公,官职是左“武”卫将军,把守的是玄“武”门,再加上又叫“五”娘子,显然“女主武王”就是他了。于是他就硬给李君羡安个罪名,把他杀了。”
易郁生拍手大笑:“哈哈!好个不自信的皇帝,好个倒霉的将军!”
天玄老人也笑了:“哪有什么自信不自信,试问历朝历代哪个皇帝听得身边有人造反的?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李君羡被杀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件事发生后,祖师爷也心灰意冷,不在过问朝事,每日深居简出,门可罗雀。后来实在心灰意冷,最是无情帝王家,毅然辞官,迁居罗刹海,创立了天玄门,继续研究着易理”。
易郁生听完后,还久久沉寂在这浩如烟海的历史回眸当中,约莫半刻才问道:“那么,前辈您何以不愿万里来到中原,何以这身邋遢打扮,又为什么在客店不明言相告,使我有此牢狱之灾,还有方才前辈所使的是何武功,使我身体气寒彻骨······”
天玄老人见他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一脸茫然的模样,只得回答道:“祖师爷驾鹤西去之际,留下一个锦囊,言明三百年后天下当有开天辟地之未有大乱,在任天玄门掌门须得打开锦囊,按照上面的指示办事。到我这里正好三百年,我将此锦囊打开后,里面乃是一个圆形的铜镜,背面乃是太极两仪之图,镜面遇光而显,第一条指示便是引我至此,传你玄阴指法。”
“啊!!!”易郁生不禁大惊失色,“玄阴指法?”
天玄老人捋髯而笑,“怎么?你这是作何表情,莫不是我这举世无双的玄阴指还配不上你这武当门人?”
易郁生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前辈别误会,方才前辈在我顶门所使的指力便是玄阴指了?”
“不错!本来我也很纳闷儿,你这小小孩童焉能受得起我这奇寒彻骨玄阴指力,但在大牢之中,我拍打你右肩之时,只觉得一股灼热无比的真力浣游四肢百骸,内力着实非比寻常。再观看你承泣穴目露精华,百会穴顶冒金光,知你所修习的武功乃是至阳至刚,与道家阴阳相济的武功有所偏差,所以一指下去将日夕苦练六十载的玄阴内功注入你的体内,如今大功告成,你体内已经身兼至阳至阴不世奇出的高明内功,从此往后尘世间种种武学你可信手学来,不费吹灰之力,纵观古今武林,唯有少林派达摩祖师,武当派张三丰真人有此福缘修为,你算是此中第三人!”
易郁生听得天玄老人将自身日夕苦练六十春秋的无上内功一下注入自己体内,使之调息阴阳,练成刚柔并济的旷世武学,当下欢喜不尽,又是感激涕零。
“前辈,你······”
天玄老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原本鹤发童颜的脸上布满了衰败的斑纹,易郁生赶忙上前搀扶,但觉天玄老人身体僵硬非常,寒气扑面,易郁生待要运功替他回暖,天玄老人抓住易郁生的手,摇摇头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看得出来,但是你过于喜怒无常,心性未定,江湖深远,妖魔横行于世,这‘好坏’二字恐你难以分辨。你记住,今后行走江湖切不可意气用事,亦不可求全责备。今日我设计累你受此牢狱之灾乃是锻炼你的心性,如今我也用我的老命助你习得了高深内功,如今还要赠你一物······”
易郁生忙挣开天玄老人的手,强行灌入真气替他续命,一股股真气注入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半点回音。天玄从腰上解下酒葫芦,让易郁生劈开葫芦,易郁生不敢违拗,当即劈开葫芦,只见里面一个五色锦囊,心下当即明白,天玄老人这是要将天玄门历代信物传给自己,连忙摇摇头,不敢接纳。
“老前辈,弟子乃是武当门下,岂可······”
天玄老人摇摇头,“你会错意了,我将此物赠与你并非要你另投师门,此乃我祖师遗留之圣物,须得心怀天下之德士拥之,你乃天星下界,只要一心除魔卫道,此物定当给你带来许多的方便,老朽此言日后自当印证。待我咽气之后,你将我尸身就地火化,你即刻扬长而去,千万别想着要去证明你的清白,你记住,一入江湖便没有人能够清清白白,只四个字‘无愧于心’便罢!天玄门自我而绝,祖师三百多年前已然算出,如今我也算功德圆满,望你好自为之!”
夕阳西下,一团渐旺的火焰,一个远去的背影,都在夜幕中永远的消失,不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