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易郁生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睛尚未张开,嘴里却吃力的发出微弱的声音。伺候一旁的金波儿兴奋异常,慌慌张张的边跑边喊:“老爷,老爷,我们公子醒了,老爷······”易府的会客厅里,威严森森,正中央一块颜体书写的匾额“文镶武德”笔力苍劲,匾额下方左右分别一张太师椅,中间一张紫檀木做的茶几,客厅左右两厢均是一般。只见一个形容高大,身穿一袭蓝色长袍,头扎武巾,干净利落,全无富贵人家华贵庸俗之气的中年男子正在与一客人奉茶。“先生辛苦了,犬儿生性顽劣,不知那里惹得什么祸事,差点一命呜呼,多亏先生妙手回春,救得犬儿性命,我易行天在此谢过,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中年男子言罢左右家丁分别从内房端出一盘金元宝,明晃晃,金灿灿,让人看得目瞪口呆。“易老爷这话从何说起,早年前我进京赶考,时不与我,再三失利,父母眼巴巴望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砸锅卖铁也让我苦读诗书,没想到还没等到······唉!心灰意冷之际居然想到了轻生,若不是易老爷您早年押镖路过京城救得我一条小命,又与我盘缠,我焉能有得今日?我是从鬼门关活过来的人了,古人云‘不为良相,但为良医’,于是乎我遍阅古代先贤医书,专研医道,如今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算是为报答老天再造之恩,这金锭名利与我何用?易老爷,请速速收回此物,小人这就告辞了!”易行天颔首微笑,“既如此,倒是易某小觑先生了,易某今日不便相留,改日必定登门造访,与先生把酒言欢”二人同时站起身来,“易老爷不必相送,赶快去看看易少爷吧。”
易行天送走了先生,匆匆忙忙跑到了易郁生的居室,屏退左右,单留金波儿。易行天轻轻扶起儿子,由于伤口初愈,易郁生痛得发出低沉的呻吟之声,易行天一脸铁青,像是恼怒又像是哀怜,让人琢磨不透。金波儿赶紧倒上一杯清水,易行天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喂了下去,又轻轻放下易郁生,转过头站起身来,朝着屋外眉头深锁,一语不发。“老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听您的吩咐,寸步不离少爷,以至少爷险些······要打要罚您言语便是,金波儿绝不敢有半句怨言。”金波儿扑通一下就跪在易行天面前,自怨自艾,哭天抹泪。易行天脸色缓和了许多,“起来吧!以我生儿的武功,在这江南一代少有人能胜得过他,若伤他的人武功高出他甚多,你在也是白搭一条性命。但这伤他之人绝非想要取我儿性命,否则在生儿毫不还手的情况下,他要杀也便杀了。”金波儿略感安慰,“老爷,这几年少爷为了梅儿姑娘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终日不与人言语,夜里就只在听雨轩抚琴奏乐,似乎将此生的眼泪都流干了。昨夜偶遇一青年道士,与公子甚是投机,那道士自称武当派四代弟子,言语之间颇有冒犯,公子反而欣喜,叫我去‘八绝楼’摆席,回来就看见公子被这个贼道士一剑刺破胸口,那道士见我回来了,急急忙忙收了剑,扔下一瓶金创药就惊慌的跑了。”易行天左手捋髯,眼睛深陷,似乎被金波儿的话再次带入沉思,“武当派······”金波儿看老爷若有所思,半响默然,大胆接口道:“不错,正是武当派的贼道士。是了,想当年老爷你仰慕武当派在江湖上的声望,不辞劳苦将公子送上武当山,重塑真武大帝金身,修葺紫霄宫,几乎耗尽了半壁家财,甚至亲自充当苦力,这才感动了掌门,破例将公子收入门下,不料却只呆了三日便被赶了出来。哼,我家公子不就是失手折断了一把腐朽木剑么,就这般待我家公子。这么些年老爷您也就忍了罢了,没想到武当山那群牛鼻子还来寻衅,真真可恶······”“你住口!”易行天突然大声打断金波儿的话,金波儿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冷颤,显然是被老爷这一句少有的呵斥吓到。“武当派乃名门正派,虽创立不过两百余年,却可以和武林至尊少林派并驾齐驱,且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真人乃仙人降世,天人学问,足可比肩少林派达摩老祖。武当派上下为人个个英雄侠义,江湖上哪个不竖起大拇指?我膝下人丁单薄,就生儿一人,我将他送到武当求掌门人亲自收他为徒,就是想让他成就一番惊天伟业,不料他桀骜不驯,顽劣不堪,竟然失手损坏武当祖师爷张真人留下来的真武宝剑,那是人家镇派之宝,历代掌门的信物。岂是一千两一万两黄金可以比得的?若不是俞掌门心胸宽大,超然物外,且念生儿年幼无知,武当上下早就将其治罪,还能回来和那个什么梅儿······”说到这里,易行天怒不可遏,情难自禁的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只听“啪”的一声桌子被震成碎片。
“梅······梅儿······”躺在病床上的易郁生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若断若续,易行天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儿子还躺在病床上,虽已无性命之忧,却也十分虚弱。忙赶上前去,平和语气细声安慰道:“生儿,我是爹爹,你安心养伤,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易郁生听到易行天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回答道:“爹,娘回来了吗?”易行天听到他问娘回来了吗,心内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没有去钻牛角尖去想他和那个梅儿发生的事情,也就好受多了。“生儿,我没敢告诉你娘,自打十年前你娘削发为尼,入住‘净月庵’,你爹我也绝少与之来往,等你伤势痊愈,我就修书一封,你带上去见见你娘吧。”易郁生闭上眼睛默默的点点头,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簌簌滚落,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