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米刚出了门,便见白静秋上身湿透地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挑了挑眉头。不用猜都知道,顿是夏子秋趁机报复,浇了她一头一脸的冷水。虽然不是她亲自浇下去的,也觉得解气:“哟,白小姐这是怎么啦?好生狼狈呀,你的心上人好表哥怎么舍得你这样出来?”
“你别得意!”白静秋乖巧秀气的面孔透着一股阴沉,“走着瞧!”冷哼一声,昂头从身边擦过,骄傲地叫上玉珠下了楼。
宋小米愣了愣,随即气得指着她的背影道:“咱们公堂上见!”
夏子秋与蒋行端从屋里走出来,正好听到她的声音,从后面推了推她的肩膀:“喂,你当真要告官?”
“没见过这样嚣张的,害了人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与她不甘休!”宋小米跺脚道,“黄三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当然是送医馆了,你把人扎成那样,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啊?”夏子秋道,见她犹自气恼不休,对她竖起大拇指:“刚才你可是厉害了,黄三也算小有名气的地痞,居然栽在你手里。啧啧,你不吃亏了,回去偷笑吧。”
“呸!”宋小米踢了他一脚,“你少糊弄我,当我是傻子啊?白静秋伙同黄三欲毁我名节,我跟他们没完!”
夏子秋连忙拉住她:“我没糊弄你,在跟你说真的。这件事就私了吧,告官对你没好处。”
宋小米不挣扎了,静静地盯着他:“夏子秋,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夏子秋被她说得心虚,同时也有些憋屈,“白家有钱有势,你告得过他们吗?”
宋小米不由得想起张夫人同她说过的话,倘若出了什么事,夏子秋是不会管她的。亏她觉得他心眼好,原来也不过是个纨绔公子。抿着唇甩开他的手:“从明天开始,我跟尚宜轩没有合作了。”
“等等!”蒋行端合起折扇,拦在宋小米身前,“宋姑娘不妨听我一句。”
蒋行端曾经救过宋小米的性命,宋小米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停下脚步:“蒋公子有话请说。”
“子秋是一片好意,纵然有些许私心,然而到底是真心为你考虑的。宋姑娘不妨想一想,如果你非要告官不可,官府介入这件案子,到时查出你的底细,你在丰州城还怎么混得下去?”
“我没杀过人,也没放过火,有什么怕他们查的——”话没说完,宋小米陡然明白过来,蒋行端说得是青石镇上她揭露宋大米的事。别人不清楚,她却明白自己怕什么。
宋小米从前是个什么也不会的浑丫头,如今不但似模似样,还有着一手拿得出手的好手艺,定会引起怀疑。被有心人拿来做靶子,非说她是妖怪附身也不是没可能。
蒋行端见她想明白了,便收回折扇:“宋姑娘回去认真考虑。这件事是白家对不起你在先,你想要什么补偿,子秋都会想办法帮你得到。”
夏子秋连忙拍着胸脯道:“你相信我,我绝对是偏向你的!”
“你当然要偏向我!”宋小米没好气地又踢他一脚,“扫把星!若不是遇见你,我哪有这些倒霉事!这件事已经是第三回了,事不过三,你看着办吧!”
此时离跟翠屏分开已经有些时辰了,宋小米急忙提着不太合身的裙子下楼。夜市上的人群依然拥挤,热闹之况并未减少,宋小米却没了再玩的兴致。找到翠屏后跟她们说了一声,先行回了。
张家的下人们多去街上看热闹了,整座大宅子空空寂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宋小米打了冷水擦身,一遍一遍。想起黄三身上浑浊的气味,被她用簪子扎出的窟窿里流出的刺目的血液,压抑多时的恐惧渐渐漫上来,捂着喉咙跑到屋外呕吐起来。
街上人群热闹的声音偶尔传来,望着挂着荷花灯的静寂的张宅,委屈的泪水逐渐从眼眶里涌出来。宋小米在院子里,任由微冷的夜风吹来,裹着裙裾拍打着脚踝。
夏子秋回到家后,毫不意外地接到夏老夫人派来的小厮传唤,冷笑一声:“我知道了。”想起白静秋临走之前可怜兮兮地又知错又求饶,眼底浮现轻蔑的神色。并没有立刻去夏老夫人的院子里,而是先回到夏夫人的院子。见夏夫人已经被夏老夫人叫去了,才抬脚往夏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你还有脸回来!”
刚进门,便见一只蓝色的影子朝头上砸来。夏子秋偏头一躲,便听“喀”的一声脆响,杯盖撞在墙壁上摔得粉碎。
“娘!你怎么砸秋儿?”夏夫人“霍”地站起来,平静的面容保持不住了,隐隐地质问道。
夏老夫人顺手拿起茶杯朝夏夫人砸过去:“都是你!你这个愚妇!瞧瞧你把我孙儿教成什么样子?子秋小时候再乖巧不过,又懂事又听话。你看看他现在,又打人又骂人,还泼得静儿一身湿淋淋,哪里像我夏家的儿孙?”
夏子秋往趴在夏老夫人腿边的白静秋看去,只见白静秋果然从头湿到脚,一张小脸冻得发白,抱着夏老夫人的腿只是哭:“姑奶奶,表哥根本不喜欢我,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胡说!”夏老夫人斥道,拐杖点点夏子秋,“孽障,还不给我过来?给静儿道歉!”
对夏老夫人毫无道理的偏见,夏子秋已经麻木了,走过去扶着夏夫人坐下:“娘,你身体不好,这么晚了还出来干什么?”
夏夫人往他头上看了看,见那只杯盖没有砸到他分毫,才松了口气:“娘不要紧。倒是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白小姐这一身湿透地从外头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夏子秋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我今天又没见过她。”
白静秋的哭声一顿,只听夏子秋漫不经意地道:“兴许是她勾上谁家男人,人家女人气不过就泼了她一身水。”
“胡说八道!”夏老夫人拄着拐杖道,拍了拍白静秋,“静儿,你把他欺负你的事说出来,我就不信在我跟前他还能抵赖!”
白静秋便道:“……我气不过她老勾着表哥,就想叫人吓唬吓唬她,谁知表哥见了心疼得不得了,为了替她出气就浇了我一身茶水。”
“是啊,一壶茶水就能让你从头湿到脚。”夏子秋冷嘲地道。
白静秋一窒,她只想着反正夏子秋晓得她的本性,再掩饰也没有用。为了博得夏老夫人的同情,回到夏家便狠心让玉珠泼了她一身水,浑身湿淋淋地哭着来了。被夏子秋问出来,顿时哑然,低下头哆哆嗦嗦地牙齿打颤,装作冷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还装?你再装?冷的话不会先换了衣服再搬弄是非吗?怕老夫人不信你是吧?”夏子秋对白静秋的厌恶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老夫人不用瞪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一讲给你们听。”
“……就是这样。老夫人还觉得她是什么好人吗?你再要把她嫁给我,我倒要问问我爹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我是不是你亲孙子了。”夏子秋说得口干,接过夏夫人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
夏老夫人目瞪口呆:“静儿,秋儿说得是真的?”
“不是,姑奶奶,不是这样的。”白静秋哭着摇头,方才夏子秋一边说,她一边哭,到这时嗓子都哑了:“我只是想叫黄三吓唬吓唬她,我没想到黄三会……会做出那样的事,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夏子秋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非要宋小米告上公堂你才肯承认?你别忘了,黄三还没死呢。”
白静秋如何肯承认?如果真的被夏子秋厌弃了,可不就应了宋小米的话?不停地摇头道:“不是的,真的不是的。黄三肯定收了宋小米的钱,要以此污蔑我,等表哥厌弃我就好名正言顺地嫁进夏家,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生掰硬扯,三岁小儿都不信的话,夏老夫人居然点点头道:“有道理。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最是心肠恶毒,为了嫁进夏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是啊,全天下就白静秋最善良了!”夏子秋已然连气都气不起来了,“老夫人这样待见她,不如自己娶了她算了!要我娶她,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娘,我们走!”
夏夫人利索地站起来:“老夫人,我们告退。”
“忤逆不孝!你们母子二人都是忤逆不孝!”夏老夫人气得拄着拐杖道,“我早知道你是个狠心的妇人,当初死活也不该同意你进门!若是当年我的兰儿进门,哪会如此气我?”
“姑奶奶,静儿委屈。”白静秋呜咽地哭道。
夏老夫人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道:“姑奶奶如何不知?当年你娘就栽在这个毒妇手里。原先我看着秋儿是个好孩子,想让你嫁进来,可是如今看来……”
“不,不,姑奶奶,静儿想嫁给表哥,求姑奶奶不要放弃静儿!”白静秋急了,她从小就喜欢夏子秋,越长大越喜欢,她不能没有他!
夏老夫人看着她姣好的面孔,眸子沉了沉。
西院里,一名八九岁的少女偎在一个蓝影怀里,水葱似的的手端着一只盛着紫葡萄的水晶盘子,嘴里鼓鼓地道:“姨娘,老夫人院子里好热闹,月儿好想去瞧瞧!”
“乖月儿,咱们不管他们的事,让他们斗去吧。”蓝色身影是一名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女子,白皙秀美,看起来跟白静秋竟有两分相似。
夏子月偏头吐出葡萄籽,张开嘴巴让丫鬟喂了一粒:“就是,他们闹得越凶,爹爹就越喜欢月儿。”
“真是娘的乖月儿,真聪明。”湘姨娘笑着揽着她,对丫鬟道:“看老爷在哪里,把老爷请来。”
不一会儿,夏老爷果然来了,夏子月跑过去跟他亲近一番,然后识趣地退下。湘姨娘服侍着夏老爷脱了衣裳,两个人搂着倒在床上,一番床动幔摇,喘息之间传来夏老爷的声音:“湘儿给我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