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沉寂无味。
当然,除了宋小米之外。夺了原本属于她的姻缘的宋念玉饱受艰难,对宋小米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下饭菜,喝完一碗粥犹觉不过瘾,又伸手从筐子里抓了只圆滚滚的白馒头,就着腌得嘎嘣脆的萝卜条,三口两口吞下肚。
饭后,赵氏包了一小撮铜钱出门找对门的老太打牌去了,柳青云要读书,便起身去了书房,留下一桌子待收拾的碗筷,宋念玉倒没有露出埋怨不快的神色,仿佛是习惯了,掖了掖落在耳畔的碎发,瞪着宋小米道:“先别慌着出去玩!帮我把碗刷了,一会儿我有话嘱咐你。”
宋小米心道:“姑奶奶被你抢了相公婆婆还不够,还要帮你伺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按住太阳穴,眯起眼“哎哟”叫唤起来:“头好晕,哎哟,眼花,天黑了,好多星星!”
宋小米的身板壮实,嗓门也亮,恰好柳青云还没进屋,闻声退回来,对宋念玉道:“小米刚醒,你怎么就吩咐她做事?”话中带着埋怨,转眼又对宋小米温声道:“小米不舒服就回屋歇着吧。”
宋小米现在是怎么看柳青云怎么不舒服,只觉他假惺惺令人讨厌:“我想回村子里去。”
宋念玉一愣:“你回村里做什么?”
柳青云也道:“你大伯跟大伯娘对你和你姐姐都不热情,小米怎么还想回去?”
宋小米怎么不想回去?虽然宋老汉一家对宋念玉和宋小米两个确实不怎么样,为此宋念玉在成亲后就把宋小米接到柳家住着,可如今宋小米已经换了芯,最想回的地方便是宋家村!
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苏婉玉死后,宋良俊一把火烧了小树林,就此从宋家村里失踪了。村民们扑灭大火后,在林中发现一具女尸,经仵作检验后证实是苏婉玉。再后来宋家村里莫名传出流言,说苏婉玉不检点,跟野汉子私奔,野汉子不要她,拿了她的钱把她先奸后杀。
宋小米不用猜都知道这流言是怎么回事——除了宋念玉还能有谁?父亲以前正经念过书,识字有学问,在村里备受敬重,谁闲得没事败坏他?
从原身的记忆里得不到丝毫有关苏家的消息,宋小米心急如焚,脱口道:“我想大憨了!我要去找他玩!”
大憨是宋家村里的傻子,徒手打死过一头牛,平素里听不明白话,很不招人待见,偏偏原身看上他的大力气,用糖果哄了他当保镖。宋小米想不出别的借口,便把大憨扯出来当幌子。
宋念玉不答应:“不行!昨天刚掉进河里,今天还想着玩,看来不管你是不行了!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家里跟我做活,哪里也不准去!”
宋小米把脖子一梗:“你管我?”说着拔腿就跑,宋念玉和柳青云没反应过来,不留神叫她窜了出去,待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只听“哎哟”两声,宋小米一屁股蹲在地上,露出站在门外的两个如玉般俊俏的公子哥儿。
“表弟?”柳青云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位公子,左边那位个头稍矮,约莫十六七岁,此时正捂着下巴,龇牙咧嘴地瞪着跌在地上的宋小米,显然疼得不轻,柳青云忙把他让进来:“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被唤作“表弟”的公子收回目光,并不回敬一声“表哥”,只对柳青云点了点头,便扯着右边同伴的衣袖迈进门,柳青云也不生气,仍然十分高兴地在前面引路。
两人身上穿着华丽的绸缎,水儿似的光滑柔软,手里各握着一把纸扇,扇坠儿晶莹剔透,不知是什么玉雕成,就连腰间挂的荷包也精致无比,不是寻常易见的物件。宋念玉看直了眼,闩上大门便扯起宋小米一路尾随进屋。
“上茶!”柳青云等人落了座,指着桌上的茶壶吩咐道,宋念玉端起茶盘,笑着问了句:“相公还没介绍,这两位是咱家的什么亲戚?”
柳青云指着年纪稍小的那位公子道:“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弟,家住丰州城,姓夏名子秋,咱们成亲时他还送过礼。这一位……”他指着另一位公子,面露迟疑。
知道他不认得,夏子秋接过话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姓蒋,陪我来青石镇上散心。”说着,冲蒋行端连使眼色,蒋行端便站起身,对几人抱拳笑道:“昨日子秋顽劣,出言不逊,使得宋姑娘不慎落水,心内甚是愧疚,今日特来赔罪。”
宋念玉“哎哟”一声:“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呀!”说着踢了踢宋小米,冲她使了个眼色,“也是这丫头不妥当,才惹得表弟生了气,表弟不怪罪便好。小米,还不快跟你夏表哥赔罪?”
夏子秋比宋小米大上两三岁,宋小米原应叫他一声儿,只是想起昨天原身被他害得落水之事,心里便不痛快。原身不过是见他生得俊俏,多看了他两眼,便被他左一句“搓衣板成精”右一句“野鸡成精”,挤兑得跳了河。虽然原身的为人确然不怎么样,但这夏子秋如此刻薄毒舌,可见也很不是个玩意儿。
见她不肯吱声,宋念玉暗骂一句上不得台面,想掐她两下,抬起手才发现手上还端着茶盘:“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沏茶。”
柳青云便出言解围:“小米自昨天落了水,醒来后人便有些木木愣愣。”
夏子秋闻言,这才正眼看向宋小米,只见她与昨日所见大有不同,头发虽然还是黄不拉几,却编成了一条麻花辫,脸蛋也洗得干干净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愈发显得一双杏眼水润清澈。
“肤浅!”夏子秋在心里嗤了一声,面上挤出一丝愧色,将带来的礼品推了推:“我买了两盒一品斋的糕点,虽然不值什么,也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宋姑娘压惊。”
见他并不以“表妹”称呼,宋小米挑了挑眉头,抬眼打量起他来。夏子秋生得俊秀斯文,直鼻尖颌,皮肤白里透红,脸蛋儿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儿,心道:好一个俊俏公子,怨不得昨日原身看他看呆了去!
只是她却不是原身那个莽丫头,看不出他掩在眼底的不耐烦,半垂了眼,说道:“你拿回去吧,我不敢吃。昨天只是看了你一眼,你便推我下河,今天吃你的糕点,你岂不要拿刀子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