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五五分成,看在咱们相熟的份上,就四六分成好了。”夏子秋大方地道。
宋小米冷笑一声:“好走不送!”说着,脚尖一转,拐到另外一条路上走了。夏子秋见状不妙,连忙拉住她道:“你这人好生没劲,连个玩笑也开不得。”没好气地冲她比出一个手势:“三七分成,怎么样?够仗义吧?”
尚宜轩的孙管事最先同宋小米说的便是这个数,宋小米听到这里,便知道夏子秋说得是认真的。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得劲:“我听说水娘子是二八分成……”
“这个数你想也别想!”话没说完,夏子秋打断她道,“三七分成已经是最高了,你再不满意便不用谈了。”
宋小米抿了抿唇,有些生气:“你以为我比不上她?我却觉得我绣得比她好!”
夏子秋转过头来,瞅了她两眼,“嗤”地一笑:“青天白日做美梦呢?”他才不承认是因为宋小米扎他一针而记仇,见宋小米面色不好看,很是解气地道:“你有工夫不如想一想接下来绣什么?转眼就是中秋,时间不多了,你着紧些。后日晌午我到尚宜轩,到时你也去。”
说完后,昂首阔步地往外走了。留下宋小米站在原地,既有被轻视的憋气,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恼。绞着手指暗暗发誓,后日一定叫他诚心拜服!
“你说什么?少爷这几日都从张家出来?”白静秋咬牙切齿地盯着身前的小丫头,“你当真看清楚了?”
“是的,小姐。”
“可恶!一个低贱的绣娘罢了,居然敢勾引表哥?”白静秋乖巧秀气的脸被气得扭曲,撕着手里的帕子道:“你再去给我盯着!少爷再出门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两日后,宋小米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软罗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绣着繁复花纹的明黄色纱巾,手里摇着一柄浅黄细绢上绣着团团青果的团扇,身姿袅袅地迈进尚宜轩。
自从李辉被除去后,尚宜轩里的客人多了数倍,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只见得宋小米走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好个明媚标致的姑娘!有位少女看看宋小米的打扮,再瞧瞧手里头拿的衣裳,顿时放了回去。凑过去问道:“这位姑娘,你这身衣裳是从哪儿买的?好生漂亮!”
宋小米拈着扇子,一只手提着裙子轻轻转了个圈:“真的吗?”
“嗯嗯,好看得紧!”少女指着她系在腰间的纱巾,艳羡地道:“我最喜欢你这条纱巾,这样薄透的软纱居然绣得出这样繁复的花纹而且不变形,当真是好工艺!”
宋小米放下裙子,冲她点点头:“你喜欢呀?那我送你一条好了!”
少女一怔:“你送我?”随即摆手道:“那怎么好?你只告诉我在哪里买的,我自去买就行了!”
刚才还热闹的姑娘们纷纷停下交谈,竖起耳朵倾听。只听宋小米轻笑一声:“你若要买,今日可买不到。等再过些日子,你再来尚宜轩便能买到了。我瞧着你眼光好,等那日开卖时我送你一条好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我先替你留着?”
少女听到她这样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时后面有一位姑娘指着宋小米手里的团扇,惊讶地道:“莫非你就是前些日子在张记卖团扇的那位绣娘?我知道你,你的团扇右下角都绣着小字!”
众人定睛一瞧,可不是?团团密密的叶子丛中掩着一个秀雅的小字:“玉。”
每个绣娘都有自己的风格,宋小米绣东西时喜欢从右下角开始绣起,而且必要堆得密密的。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细心,竟然注意到了。宋小米有些惊讶,看向说话的女子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叫宋小米,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那位姑娘从人群里挤过来,站在宋小米跟前有些得意地道:“你好,我叫刘雨霏。”
宋小米微微一笑,对这个爽快的姑娘有些喜欢:“你很喜欢我设计的这款腰带吗?改天你再来时,我让伙计也给你留一条。”
“仲秋节时我一定系着你送我的腰带参加灯会!”刘雨霏不客气地接受道。
其他人见宋小米如此大方,纷纷围上来道:“我特别喜欢宋姑娘的绣品!”“宋姑娘也送我一条吧?”刘雨霏和原先说话的姑娘一下子被挤到一边,眼看宋小米被围起来,急得直跺脚。忽然间宋小米从人堆里抬起头,往这边眨了眨眼睛,不由得会心一笑,相视一眼转身走了。
腰带的数量有限,宋小米不是傻子,被她们好言哄劝便热血上头一股脑儿全都送出去。刚才送出去两条是因为喜欢那两位姑娘,别些贪小便宜的人就算了:“十日后,一共有湖蓝、碧绿、金黄、桃红……一共十二款颜色,每款共有两条,有意购买者请尽早从速。”
听到这话,大多数人都散去,只是仍有三四位妇人不肯罢休,缠在宋小米身边道:“宋姑娘别如此小气嘛。”“宋姑娘送给我一条,回去我一定跟邻里们都夸赞你。”“是啊,以后宋姑娘再有绣品我们定来捧场。”
宋小米只微微笑道:“多谢。十日后开售,欲购从速。”
见她如此坚决,人们只好散去。其中一位嘴角有颗痣的妇人抱怨道:“真是小气,怪不得籍籍手机,以后再不来买你的绣品。”宋小米只作未听见,轻摇着团扇婷婷袅袅地往里头走去。
柜台前,阿庆冲她竖起大拇指:“宋姑娘这一手真厉害!”眼睛瞄向那位嘴角有痣的妇人,竖起手掌挡在嘴边小声说道:“别理那种人,一上午挑来拣去,一样儿都没买。阿葵说得口干舌燥,进里屋都喝了两大碗水也没劝她买下一样,这会儿气得都不肯出来了。”
宋小米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摇摇头道:“我才不在意。我只负责绣品,卖得好或不好都是你们尚宜轩的事。对了,夏子秋呢?还没有来吗?”
“嘘!”阿庆瞪大眼睛,伸手捂到她嘴上,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提我们东家的名字?”见宋小米目露不解,解释道:“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尚宜轩的东家就是……你懂了吗?以后再也不要提了!”
宋小米还从没见过阿庆这般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点点头。阿庆这才发现还捂着她的嘴,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太莽撞了,宋姑娘勿怪。”宋小米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尴尬,便道:“我到那边去看看。”
还没说完,忽然旁边降下一道阴影。只见夏子秋不知何时来了,穿着一身镶着金线的丹色锦衣,惊异地上下打量着她:“这一身是谁给你打扮的?真不赖。”在他的印象中,宋小米始终是初见时粗野猥琐的模样,直到这一刻终于慢慢地淡去。
什么好话到他嘴里都说不出好来!宋小米有心啐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道:“这是我设计的一款腰带。比寻常样式的颜色更亮,风格更活泼,系在腰间更显身段。我现在系的就是其中一样,你觉得如何?仲秋节前可否推出?”
夏子秋接过图纸,一边翻阅,一边垂眼瞥向宋小米的腰间,点头道:“不错。就是太少了,这才三样?”
“你且找人绣着,每样各两条。还有九样我没画完,陆续再送过来。”宋小米将刚才讲的十日后开售的事告诉夏子秋,而后不免有些得意:“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夏子秋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绣得没有水娘子好吗?她偏要告诉他,水娘子的活不仅慢而且比不过她。等到她的名气扬起来,非要夏子秋也给她二八分成才好。不,要一九分成!宋小米这样想着,得意地轻摇团扇。
这一幕落在来到门外的白静秋眼里,乖巧的面孔险些绷不住。指甲掐着手心,看了身边的玉珠一眼。玉珠立时把袖子一甩,一阵风似的奔进屋里头,扬起手掌对准宋小米的脸甩下去:“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天天不做正经事跑到街上来勾搭爷们,谁的爷们都是你能攀的起的吗?贱人!”
宋小米被骂得懵了,直到玉珠发狠地往她脸上抓来才猛地一偏头,只听“嗤啦”一声,衣领被撕开一条口子。夏子秋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住玉珠的手腕喝道:“你满嘴胡吣什么呢?”
玉珠被抓住手腕,委屈地仰起脸道:“少爷,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家小姐?”
若说宋小米刚才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这回却一下子明白了。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看热闹的眼神,气得肝疼:“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凭什么污我名声?”
玉珠恨恨地盯着她,大声骂道:“你装什么?你不认得我?不要脸的小贱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有婚约的爷们,名声臭不可闻,还要我污你?”
门外不知何时聚来数层围观人群,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朝这里涌来。宋小米冷笑一声,抬起手“啪啪”两声飞快地打在玉珠的脸上,薅起她的头发就往门口走去。玉珠似乎没想到她直接动手,愣了一下,顺势大声哭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勾引人家爷们还不够,还要杀人灭口啊!”
宋小米铁青着脸,任由她满嘴喷粪,一句话也不解释,薅着她的头发拧了个圈,扯着她往门口走。玉珠是个娇丫头,哪里敌得过从前连男孩子也敢打的宋小米?被薅得生疼,哭叫愈发凄厉:“狐狸精杀人啦!”
躲在人群里头的白静秋望着这一幕,漂亮的面孔浮出嫌恶,抬头看见夏子秋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由得意起来——如此粗鄙的女人,表哥怎会喜欢呢?像她这样乖巧柔顺的女孩子才是表哥喜欢的。
宋小米一只手薅着玉珠的头发,一只手理了理被撕裂的衣领,直到看热闹的人足够多了,才松开玉珠的头发。玉珠立时捂着头皮后退两步,方直起腰来,一只手指着宋小米,眼中的泪意不带半丝虚假:“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