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谦玉进城前,苏长福便对他嘱咐过,要他打探清楚宋良俊与宋大米的情况,务必挑唆两人不和。他虽然性子耿直,但也不是傻瓜,对苏长福的打算很清楚。可是看到宋良俊与宋大米相谈甚欢的情景,还是忍不住怒气当街吼了出来。
此时被宋良俊压住,恢复些许理智:“别冲动?你们害死我妹妹,还叫我别冲动?别以为没有证据我就拿你们没法子,苍天有眼,早晚你们这些凶手会得到报应!”
宋良俊被他说得眉毛急跳,看了一眼宋大米,没有出声。宋大米涨得脸面通红,恨不得敲死苏谦玉,可是街上人来人往,别说她本身不清白,就是清白,惹来众人注意也洗不清了,深深地埋下头,并不作言语。
“怎么?被我说中了?哼,宋良俊,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妹子报仇,现在却跟这个女人走在一块儿,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苏谦玉甩开宋良俊的胳膊,“你们等着瞧,我——”
宋良俊连忙拉着他到路边,对他不知说了什么,苏谦玉激动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不甘又愤恨地看了宋大米一眼,扬长而去。
宋大米看着走回来的脸色阴沉的宋良俊,忍不住攥紧手里的篮子,再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然,走了有一段的苏谦玉又走回来,仍旧是气势汹汹的模样,宋良俊不禁一愣,宋大米也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两步。谁知苏谦玉看也不看他们,径直朝着两人身后的宋小米抓来:“你跟我来!”
苏谦玉把宋小米拉到巷子拐角,捏着她的肩膀,瞪着眼睛问道:“你说你见到我妹妹了?可是真话?”
宋小米被他捏得肩膀生疼,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的人瞪着眼睛凶她,一阵委屈从心底涌上来:“假的!我不曾见到你妹妹!”
“什么?你竟敢骗我!”苏谦玉恼了,宽厚的巴掌举起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小米咬着唇,冷哼一声偏过头:“我何时骗你了?我从来没说过见过你妹妹。”
苏谦玉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真的想把她怎么样,见她不怕,不由头痛,挤出十二分凶煞的表情:“你姐姐说你见过!”
宋小米冲他做了个鬼脸:“她说的话你也信?她还说没害死苏婉玉呢!”
苏谦玉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古怪起来:“你——”
宋小米这才察觉方才说的话不合适,心下微恼,掐了把大腿:“我说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你这人好生没劲,缠着我做什么?”
说罢,一伸手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远。留下苏谦玉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抓着头,十分不解。
话说两头,宋大米在宋小米被抓走后,便跟宋良俊道:“咱们先走吧,她一个大活人,丢不了。”
宋良俊也觉得再待下去不妙,两人加快脚步,往柳家行去。
“宋兄,别来无恙。”柳青云对宋良俊的到来有些惊讶,想起数日前在宋家村的争执,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宋良俊径自坐下,挑了挑眉:“柳兄可是要说,‘宋兄别来,我则无恙’?”
柳青云不意他有此一说,顿时有些尴尬:“哪里就——”
“难道不是?”宋良俊玩味地笑道,“上回我说的话,柳兄想必并没忘记吧?”
柳青云抿抿唇,似乎不太想说这些:“宋兄难得来一趟,我让大米洗盘子水果来——”
“别忙着叫!”宋良俊打断他,“难道柳兄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吗?”
要说柳青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假的,可是他更愿意相信,宋良俊才是害死苏婉玉的凶手。想到这里,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宋兄这话说得差了,是真是假,官府自会做个评判。宋兄可敢往官府一行?”
若是在今日之前,宋良俊眼也不眨地就应下来,可是刚才尝到财源滚滚的滋味儿,便有些犹豫。落在柳青云的眼里,便成为心虚的表现,端起茶杯,冷言道:“家中不便,宋兄请回吧!”
见他逐客,宋良俊胸中一怒,转念想起是宋大米请他来,身子往椅背上靠去:“柳兄就这般害怕我说出真相吗?”
“你此言是何意?”柳青云沉着脸道。
“如果柳兄不怕,不妨让我在家吃顿饭,且听听你那温柔贤淑的好娘子,到底为何请我来?”见柳青云仍有不愿,索性激他道:“怎么?你一点儿也不好奇,你那好娘子为何对一个杀人犯哥哥如此殷勤?她难道不怕影响你的名声?”
宋大米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端上来时,只见屋中气氛沉凝,不由奇怪:“相公,这是怎么了?若是我哥哥说话太直,还请相公见谅。”
话中透着对宋良俊的维护之意,柳青云不及开口,忽然宋良俊站起身道:“没有的事,既然妹夫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哥哥?”宋大米惊讶地放下果盘,扭头看向柳青云:“相公?发生什么了?”
柳青云的眼中有些郁气:“你去送一送!”
宋大米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快走几步走,赶上去送客:“哥哥为什么急着走?我买了好菜,正打算宴请哥哥呢。”
艳丽的面上浮现出柔婉之色,看起来十分不搭,宋良俊哂笑不已,这样一副虚伪面孔,真不知柳青云怎么爱得上来?只道:“你家秀才老爷哪里忍得我这样……的人?”
胡同里面,住着数户人家,柳家只是其中一家。怕被别人听见,宋良俊提起那件事,只含糊带过,反正宋大米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是我没跟相公说清楚,哥哥怎会是那样的人呢?”宋大米笑得好不殷勤,“哥哥这样有才有貌的好男儿,才不会做出那种事!”
“哦,是吗?”宋良俊不客气地冷笑道。
宋大米拢在袖中的双手掐着掌心,恨不得在宋良俊的脸上划上几道,面上笑得肯定:“自然是!咱们宋家可是好人家,儿女都是有情有义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都是那些人以讹传讹,坏咱们名声!”
“那件事就是我做的!”忽然,宋良俊直言说道,“托了妹妹的福,给我出那样的好主意,还打头给我铺路!”
宋大米险险控制不住,咬了一口舌尖,才缓下来:“哥哥胡说什么?咱们——”
总之,她是不肯承认的。
“只可惜……我辜负了妹妹的好意,我又回来了!”宋良俊根本不管她说什么,一味地道:“不过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妹妹嫁了好人家,我也傍上好东家,咱们各取所需,算是扯平了,从此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也不会与你作难,如何?”
宋大米微怔,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可能吗?不禁怀疑地看着宋良俊:“你说的是真的?”
宋良俊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自然是真的。有好日子不过是傻子,我又不傻,怎么会跟妹妹这样千伶百俐的女中巾帼对着干呢?”
宋大米见他说得真,不由也掩嘴笑起来:“瞧哥哥说得什么话,都是咱们老宋家的血脉好,才出了哥哥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提携我这个不成器的。”
不管心里信不信,面上总要做些样子。
两人恭维一阵,才互相分别。
宋大米等宋良俊走远,转身进了院子。进去不久,胡同口走来一个俏丽的身影,正是宋小米。
她来了有一会儿了,恰巧听见两人打机锋,本想上前“助阵”,忽然看见柳家的大门后头露出来一角青衣,不由得缩回脚。
直到两人分开,才现出身影,心中颇不平静。宋大米邀宋良俊来家里吃饭,本就是个馊主意,被宋良俊下套也不奇怪,只是柳青云会怎样呢?想起自宋家村回来后,柳青云一直没找机会问她,伸出右手拍在墙上!
宋大米觉得柳青云最近怪怪的,看着她的眼神时常带着探究,偶尔瞥过,竟然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而且晚上不论她怎样挑逗,都不肯与她行房,让她憋出一身火气,终于忍不住,有一天早上,吃过饭便出门去。
她走后不久,柳青云也出了门,却是往西大街上的新开的宋记而去。
对他的到来,宋良俊丝毫不感到讶异:“柳兄想清楚了?”
柳青云的气色很不好,眼圈底下有浓浓的乌青:“你之前跟我说……”
宋小米对这一切都不在意了,因为她最近正忙着绣手帕,并非是她心胸开阔,笃定柳青云会为她复仇,也不是忽然就起了挣钱扬名的心思,而是——苏谦玉的媳妇,李氏早产了!
就在那天见过苏谦玉之后的第二天,李氏早产了,有惊无险地生下一个小子,喜得苏谦玉赶着驴车来镇上采买,被出门溜达的宋小米遇见,得知了情况。
哥哥有孩子了!她当姑姑了!宋小米得知这一消息,久久回不了神,狂喜压过一切悲意与怨恨,她满心都在想着,该怎么表达她对这个小侄子的喜爱?经过最初的惊喜无措后,很快想起尚宜轩的张管事。
张管事是个很好的人,听到她的要求,不但没有多问,竟然找了极好的料子给她,还借给她许多丝线。
宋小米怕被宋大米发现,索性就在尚宜轩里绣起来,一连赶了四日,终于赶出一件绣着胖娃娃的大红肚兜,上面绣着“平安喜乐”字样。虽然赶得急,但是针脚并不粗糙,张管事见到后十分惊喜,直言以后她的绣品尚宜轩都收。
于是宋小米两夜未归,又赶出两条精美的手帕,向张管事换了三两银子,叫人打成两只手镯,一同包在肚兜里,悄悄往宋家村送去。
苏谦玉喜滋滋地打开大门,打算到河对岸的果园里摘些果子,跟村里的郑老头换只母鸡。郑老头一直嘴馋家里的葡萄,可巧自家也眼馋他养的老母鸡,李氏生了孩子正需要补养,正好两家打个商量。
想起狗蛋儿,苏谦玉打心底里高兴,虽然这个孩子来得太早,让一家人都跟着心惊胆颤了一把,但是苏长福抱着孙子时眼里闪着的泪意,重新充满神采的目光,还是让他说不出的高兴。
唯一不爽的是,苏长福给娃儿起了个名字叫狗蛋儿,这样难听的名字,儿子长大后会不会跟他生气?李氏就很不高兴,可是并不敢说什么,苏长福给狗蛋儿起这样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是因为苏婉玉的事,觉得起个贱名儿好养活。
苏谦玉关上大门,刚要转身,忽然发现门底下有一只纸包,不由好奇地弯腰拾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一块软稠做成的肚兜包着两只银镯子,银镯子并无特色,倒是那块大红色的肚兜,上面的刺绣无比眼熟,不由得脸色一变:“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