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如把她收房得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快把我的玉蟾还来!”
“秋哥儿既然输给我了,便不要再纠缠才是。”
“呸!”夏子秋恼道,“那是你耍赖!还看?要不要把眼珠子抠出来贴到人家身上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蒋行端依然望着宋大米离去的背影。
夏子秋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等她事情败露,被柳青云休弃,好捡个现成便宜?也是,这女人虽然长得丑,但是……想来更符合你的口味!”
“啪!”蒋行端把手中的扇子敲到他头上,“哥从来不穿破鞋!”
“哟哟,好个清白的蒋公子!也不知道是谁隔三差五就往雪月楼里跑?”
等两人斗嘴结束,街上已经失去宋大米的身影,蒋行端抬脚便往刚才宋大米离去的方向走去,夏子秋在后面嚷道:“喂!你忘了我们来做什么了?”
“宋良俊跑不了!”蒋行端走得飞快,夏子秋无奈只好跟上。
这时,宋大米带着宋小米来到一家门楣窄小的布店门口。看着里面颜色老气,样式老土的布料,宋小米扳着门框不肯进去:“我要买尚宜轩的衣裳!”
“你买得起吗?”宋大米柳眉倒竖,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再不进来就没得买了!”
“你说好以后都不打我的!”宋小米的力气比宋大米要大多了,稍稍使劲,宋大米便奈何她不得。
“你要乖乖的,我岂能打你?”宋大米刚才那一下根本没使劲,竟还被抱怨了,气得又想掐她。
店里头的老掌柜不由得笑了:“我这店里的货,都是卖给上了年纪的人穿的,两位小姑娘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就是,就是。”宋小米连连点头,感激地对老掌柜投去一个笑脸。
虽然早料到宋大米不肯给她买好衣裳,也打算就此闹一闹就罢休,不真个非要买,可是来到街上,看着人人都穿着颜色鲜亮的美丽衣裳,宋小米不知不觉就改了主意:宋大米可是害得她死了一回,她干什么替宋大米省钱?
“我就要尚宜轩的衣裳!”
宋大米奈她莫何,气得直跺脚,要知道尚宜轩里哪怕一块寻常的手帕也要五十文钱一块,她自己都舍不得买,怎肯便宜了宋小米?
宋小米何等聪明,顿时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眼神闪了闪,仰起头道:“姐姐,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买?”
宋大米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姐姐若舍不得给我买,那我就不要了!”宋大米犹豫片刻,故作大方地道,顿时引来宋大米不信的眼神,“我只是个臭丫头,穿得再好也是臭丫头,姐姐不如留着给我买衣裳的钱,给自己买一身罢!”
宋小米指指宋大米身上半旧的衣裳,虽然也是好料子,但是花纹样式无不是两年前的样子:“姐姐嫁给姐夫快两年了,添了几件新衣裳?倒给他家的凶老婆子隔一阵子就添身衣裳!”
宋大米不是不想买,还不是为了在柳青云心里留下个善于持家,温良贤淑的印象?
原来不觉得什么,被宋小米带着可怜的眼神一指,顿时也觉得身上的衣裳有些老气,嘴上却道:“我买什么?今天要不是给你买衣裳,我都不会出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里头的老掌柜听得津津有味,暗道这小姑娘不错,有心眼!
果然只见宋小米撇撇嘴,不忿地道:“姐姐你就苦着自己吧!姐夫家难道不比苏姐姐家有钱?苏姐姐每年都能扯两身尚宜轩的衣裳,听说那衣裳两百文钱一尺呢!”
若说这世上谁最能刺激宋大米的小心眼,非苏婉玉莫属,哪怕她已经死了。果然只见宋大米的眼神一变,宋小米转了转眼珠,又嘟囔道:“姐夫家的凶老婆子天天拿着钱去赌牌,宁愿输给人家,也不给你买衣裳……”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宋大米听清楚了,顿时一股火气涌上来:“走!我们去尚宜轩!”不蒸馒头争口气,凭什么苏婉玉穿得起尚宜轩的衣裳,她宋大米穿不起?赵氏天天不干活,吃喝拿赌,还嫌她这嫌她那,她今天非要买一身最贵的衣裳,回去叫柳青云瞧瞧,是媳妇好还是老娘好!
宋小米跟在后面,不禁弯起嘴角。
两人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了尚宜轩门口,只见店里的地面都是明晃晃的汉白玉铺成,里面的人虽不多,但无一不是富贵人家,宋大米站在门口,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昂头,翘着兰花指,轻拈裙边走了进去。
宋小米的唇边扯出一抹笑意,随后又敛去,走进尚宜轩,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着一件素罗绣梅的衣裳,顿时两眼发亮,暗道一声好!
宋大米从前只跟苏婉玉来过,每次都是跟班的角色,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有多渴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如今物是人非,骄傲的苏婉玉埋土地下,原本属于她的相公也成了自己的,心中渐渐浮起一股得意。
很快看好两件衣裳,虽然价格令人肉痛,宋大米还是决定买下来。摸摸荷包,发现带的银钱不够,便让伙计先包起来,交给宋小米看着,自己回去取钱。
“姐姐,我还没挑呢!”宋小米抓着她的衣角,眼巴巴地道。
宋大米拧起眉头,刚想拒绝,忽然瞧见几步外有一位打扮极富贵的少妇,一只戴着雕凤金镯子的素手搭在柜上,饶有趣味地看过来。
自从踏进尚宜轩的那一刻起,宋大米已经把自己当成有钱人家的太太,刚才只挑了两件衣裳已经让她面子上挂不住,如何肯让人再小瞧?便对宋小米道:“好,你也挑一件。”
语毕,那位少妇似乎觉得无趣,转过头不再看向这边,宋大米连忙凑到宋小米耳边低低地嘱咐道:“不许挑太贵的!”
宋小米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等她走后,果然挑了件不太贵的衣裳,并不是怕了,而是她看中的那件衣裳,宋大米是宁肯打死她,也不会给她买的。
宋小米有些遗憾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件素罗绣梅的衣裳,便往门口一蹲,等着宋大米回来。伙计原本见她穿得脏兮兮,很怕她乱看乱摸,弄脏店里的东西,不料她如此乖觉,忍不住有些脸热,抓了把糖递给她:“小姑娘,刚才走的那位是你什么人?”
“是我姐姐。”宋小米谢着接过。
伙计咋了咂嘴:“真看不出来,你是后娘生的吧?乍一看,还以为你是她家的烧火丫头呢。”
“小陈!胡说什么!”柜台后面的管事斥道,随后拱了拱手,对宋小米歉道:“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家伙计出言不逊,您多多包涵。”
宋小米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何况他也没说错。”
落落大方的模样,让管事起了好感,先头他就觉得这位小姑娘不一般,虽然穿得邋里邋遢,但是眼神清亮,尤其一进门就看中了东家吩咐只展不卖的藏品,绝对是好眼光!
“既然如此,我做主送姑娘一块手帕罢!”管事说着,挑了一块绣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精致丝帕,让小陈递给宋小米。
宋小米有些受宠若惊,两年前尚宜轩里的手帕就不止五十文钱一块,如今更不知什么价儿了。连忙站起身,两只手在背后蹭了又蹭,才伸出来接过,低头一看,不由赞道:“好针法!”
“哦?姑娘也懂刺绣?”管事笑着问道。
小陈道:“张叔,您别说笑了,这位姑娘怎么可能懂得刺绣?”
在他看来,宋小米穿得邋里邋遢,连头发上都沾着草屑,可见在家里过得什么日子,又怎么可能懂得刺绣呢?多半是看这件手帕漂亮,随口赞了句罢了。
张管事拿起蒲扇,隔着柜台朝他头上打去:“就你话多!”
宋小米没注意两人的话,低头抚摸着丝帕上细密的针脚,低低说道:“这是董娘子的绣品罢?”
声音虽低,却被耳尖的张管事听到,闻言不由惊讶地看向她:“小姑娘辨得出来?”
宋小米便知自己没猜错,她还是苏婉玉的时候,曾仔细钻研过董娘子的绣品,后来更是因缘际会之下,得了董娘子的一句赞语,有幸将小件的绣品卖到尚宜轩。此时再看到熟悉的绣品,一时间心绪复杂。
“曾经也有位年轻的姑娘,很是喜爱董娘子的绣品,每每董娘子送来新样式,都要买一件回去。可惜……”张管事有些怅然地道。
宋小米心中一动:“可惜什么?”
张管事摇头不答,倒是小陈快言快语地道:“可惜那位姑娘叫人害死了!原来我们打算培养她当董娘子的接任人,谁知……”话没说完,被张管事沉声训道:“住口!人死有灵,不可扰人英灵!”
小陈扮了个鬼脸,跑到一边招呼店里的客人去了。张管事见宋小米低头看着丝帕,不由心中一动,当年的苏婉玉看起来也土里土气,绣出来的绣品却十分有灵气,这位小姑娘虽然看起来邋遢,倒像个内秀之人。
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温切地道:“这位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宋小米。”
“原来是宋姑娘,”张管事和蔼地笑道,“不知小宋姑娘可及箅没有?”
宋小米终于抬起头来,歪头看了张管事一眼,忽然噗嗤一笑:“张管事,我近日没有时间,就是您让我绣一块帕子,我也没时间绣的。”
张管事闻言,却是眼睛一亮:“原来小宋姑娘果然懂得刺绣!一时没有工夫不要紧,何时小宋姑娘得闲,不妨送来店里变卖?”
宋小米想了想,点头道:“好。”随即狡黠一笑,“到时卖得不好,张管事可别骂我。”
张管事大笑道:“小宋姑娘说话真有趣,老张求还求不来,骂你做什么?”见宋小米歪着头看着他,浅笑不语,一双杏眼清亮,不由叹了口气:“小宋姑娘不晓得,本来我们尚宜轩的绣娘是有不少的,可是两个月前不知为何,有几位绣娘突然不做了,使得好些绣品都短了。”
见宋小米不信,叹了口气,解释道:“咱们镇上的人口少,有钱人家更少,显不出来,丰州城里的老店里根本供不应求,为此我们东家都愁坏了!”
宋小米不好回答,只安抚道:“张管事快别如此,您连我这样的‘烧火丫头’都不嫌弃,窥一斑而见全貌,可见你们东家也是个精明人,还怕招不来更好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