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滴落在溪水,随着水流静静的流淌,一路向东,映着初升的阳。
此处绿草如翠,花红似翡,却似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山上空气本就寒凉,如斯,便更多了几分清冷。
她不由得裹了裹身子。
“怎么这样不安呢?”
她将头埋在膝上,眼神落处,是被溪水****的双脚,水光荡漾着,模糊了自己的脸庞。
幽幽的,心头上好像牵挂着什么,却说不明,道不白,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蜷缩着,似有无尽的痛楚。
“他是谁呢?是梦吗?”
轻声问溪,溪水不语。声音飘散而去,花绽放的声音,水击青石的声音,鹂鸟的声音,好似都在回答,却无一能答。
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回过神,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着蓝衣的宫装女子,体态窈窕,面容绝美而清冷,高耸的发髻如冲天的傲气,让她绝世而独立。
“蓝漪师姐。”她唤道。
“少艾,你在这里作甚?”宫装女子站在她身后,轻蹙蛾眉,启唇问道。
“我……”被唤作少艾的白衣女子微微低头,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金乌。”
“嗯。”蓝漪应了一声,抬头看向东方,那里群山峦立,云海翻滚之中却如婴孩露了脑袋。再远,是极尽清澄的蓝色,是无尽大海。一轮红日方起,日中三足金乌振翅而飞,染红了半边天,映在海上,海上生紫气,紫气自东而来。自是一派仙家气象!“你不答我也不再问你,只是这金乌就不必看了,听采桑儿说,昨日老黄又下山喝了个半醉,原本金乌的放风时日竟是忘了,使得那山下好一派阴雨。执法长老卸了他的门令,让他接连十天坐在金乌背上,受那九阳真火的煎熬。你说看金乌,却不见金乌背上被烧成炭黑的老黄么?”
少艾闻言向东边瞧去,果然见金乌背上一个人影,燃烧了又起,起了又烧成灰黑。
她“扑哧”一声笑了,原本积压这心里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十日下来,老黄怕是吃得辛苦,能有一月不去吃酒了!”少艾笑着道。
蓝漪看着她,淡淡说道:“老黄生平爱酒,这十日苦楚岂能让他放弃挚爱?不过你却不同,今日早课你未到,执法长老让我来传令与你,去藏书阁将《道藏》抄一遍。”
“哎呀!”少艾猛一拍脑袋,惊叫一声,慌忙从溪水里跳上岸来,小脚湿漉漉的落在草地上,又起丝丝袅袅的雾气,眨眼间就干了:“我竟是发呆忘记了时辰!”
可随即,少艾就耷拉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望向蓝漪撒起娇来:“师姐,人家不过是错过了今天的早课,何至于要抄写《道藏》?要知道,《道藏》那么长那么多,全部抄写完怕是要一个月呢!”
“若是凡夫俗子,这《道藏》三年都抄不完,你一个月怎么好抱怨?正好练练你分心的本事,一心百用,若是让你练到了千用,这等闲事也不过就是一天的功夫。”蓝漪不理会少艾的可怜模样,环着双手兀自走了。只是那嘴角的笑意,又多添几分宠溺。
“可是……”少艾急忙要辩解,眼前却已经淡去了蓝漪的影子,竟是直接散了身形走了。
“哎……何至于如此!”少艾撅着小嘴,满脸不快。可是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个蜷缩的痛苦的身体,好似怎么也忘不掉了。
抿了抿唇,她再无不悦,裙摆轻舞,飞下山头去。
翌日,齐家的马车早早的来到九方奚家前。
四匹通体洁白,映着天蓝的天马微微矮身,让车架低下来。天马是玄祁帝座下一头独角兽与纯良血统的母马交配所产,一年也不过万头,所以,若非是朝中大权者,或者商界巨擘,是够不起这样的天马的。天马有着马的耐力与温和,更有独角兽的飞天本事,体力更是没的说,加上天马外形俊美,是不可多得的门面。
齐家有这样的天马,自然是沾了青鸟司的福,而且青鸟司主司讯息,必要快捷,所以每次配给齐家的天马都是最顶尖的货色。
另外,玄界对于“礼”极为看重,不涉朝堂者最多只能配两匹天马,朝中士大夫以上的爵位才可配六匹天马,三公九卿为八匹,嫡亲皇族为十二匹,帝皇十六匹。不过玄祁帝有自己的座驾,除了在登基之时用过十六驾皇辇以外,再无用过。
而齐杨即非商贾巨擘,也非朝堂在职官员,能够驾驭四匹天马固然是借了青鸟司的福,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玄祁帝默许了的呢?
九方奚听齐杨说过,在当初祭天之前,玄祁帝曾经亲上齐府,将齐家的男丁都派遣出去暗查官员私底下对他的反对声音,那一日,齐家只留下女眷。而齐杨便是在那一日出生。
后来在祭天那一日,玄祁帝杀了很多人,都是些心怀鬼胎的毒瘤,更以杀戮震慑了刚刚一统的天下,那一日,官山流着鲜血汇聚的瀑布,成了有名的“血瀑”。
也许是感怀齐家做的一切,也许是对齐杨这个初生儿不见父兄的亏欠,玄祁帝祭天之后就赏了齐杨一枚东海的珍珠。也许珍珠并不昂贵,但这个举动奠定了齐家在都城乐陵的与众不同。
齐杨能够自己建立自己的情报网,此事说小是小,说大也不小,若非是这一层面的关系在,哪里有这许多的方便?譬如这四匹天马座驾。
九方奚上了齐杨的车架,一路行上私塾去。
车内,齐杨仔细瞧着九方奚面色,略微心安,道:“嗯,气色不算太差。”
九方奚点头应道:“昨夜并未再发作,尚可。”
“嗯,那就好。”齐杨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道:“我昨日回府已经派人寻找那个老头,不两日就会有结果,你且耐心等等。这是医官的镇痛丸,如果再发作,能减轻些痛苦。”
九方奚接过药瓶,知道这是齐杨专门为自己找医官问的药,也不推辞。
“至于伯父,我调查过,昨日并未有人上你家,伯父在夕食之时出的门,便再无踪迹,应该是出门期间被人带走的。”
齐杨说道,他当然知道九方奚会关心这个。
“夕食。”九方奚念叨着:“夕食是老爹出门买菜和给我配药的时辰,白天他要做活,只能这个时候去。”
回想起以往最常见的一幕,九方奚有些落寞。从前他从来不知道这天天都有的事情会成为他最想念的事情。
齐杨见九方奚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乐陵私塾,两人先后跳下车。
“九方奚!”
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一个女子从绣锦车上缓缓下来。
此女肌肤如雪,眉若远黛,身似摆柳,脚下生莲。她绝美,她是枝头最高处的那一朵牡丹,高贵而雅致,明艳而大方,引诱着无数人前来观赏,却没有人够得着她的美丽,只能仰头观望。
她引得无数风流才子为她折腰,谱写她美丽的篇章占据了乐陵这座天子之城的一半。每个男子见到她都会无地自容,不论是王公贵族的世子,还是田埂种田的壮汉,就觉得,此女理当配上最奢华的一切。
她就是沈燕蓉!
那个让齐杨念念不忘的沈燕蓉,让司承骁屡屡想要得手的沈燕蓉,让九方奚骂过的沈燕蓉!
这条路上还有别的同窗,见是沈燕蓉的车架,都忙不迭的挤上来,但盼与沈燕蓉有那么点些微的关系。
然而沈燕蓉却视若无睹,双眸如凝练了一汪秋水,直直的望向九方奚。
九方奚蹙眉,若是之前对沈燕蓉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话,那么今天,他有些厌恶沈燕蓉了。若非是沈燕蓉,他不会平白受司承骁一针,险些入了黄泉,若非是昨日司承骁耽搁他回家的时间,他就会在夕食回到家,老爹不至于下落不明。
他明知道,也许这些都不能怪罪在沈燕蓉的身上,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反感她。
“九方奚,我有话对你说。”
沈燕蓉是高傲的,就如同她的家世一般,如同她的容貌一般,常人所不能及。
也不顾九方奚答应与否,沈燕蓉就直接进了一旁的茶苑,这是供学子学习之余休息聊天的地方。沈燕蓉身后的两个侍女将茶苑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这门口守着。
“去吧,一切的源头是她,从她开始破解也未尝不可。”齐杨杵了杵九方奚,小声说道。
想了想,九方奚道了声“也好”,孤身进了茶苑去。
“九方奚,我问你,你觉得本姑娘如何?”沈燕蓉见九方奚进门,微微一笑,好似春花烂漫,美不胜收。
都说美人一笑倾人城,乐陵是帝都,这样的女子如繁花似锦,数不可数,但要像沈燕蓉一样让人留恋不忘,身家显赫,才情具备,气质不凡的却唯有她一个。有人说,沈燕蓉应当算是乐陵最高不可攀的少女。
九方奚一愣,却是没有想到沈燕蓉会问他这样直白的问题。
“貌美如花。”想了想,九方奚只用这四个字评价,他只想着如何从沈燕蓉这里打探些消息,哪里还要分心去说什么?貌美如花这四字,也是实实在在的,不算辱没了沈燕蓉。
“除此之外呢?身家怎样?才智如何?品貌呢?”沈燕蓉显然对九方奚的四个字不够满意,也是,若是别人,只怕能够当场就写出一篇歌颂她的文章来。
“都好。”九方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茶苑外面围观的人越发多了,多得他有些不自在。
“嗯。”沈燕蓉倒也不勉强,手指拈了青瓷茶杯,抿了抿朱唇,一口清茶入喉。她又道:“若论这品貌,身家,才情,我沈燕蓉做不做得你的女人?”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