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地:“皇上还年轻,一定要保重龙体,臣认识一些名医……”
“朱大人,如今世道纷乱,北方小国林立,战乱频繁,唯有江南苟安一隅。这江山,是你和先皇苦心经营下来的,但是,从古到今,没有谁家江山可以万年流传!今后,万一有什么不测,无论如何,请保住我两个弟弟的性命……”
“臣和臣的家族,纵然肝脑涂地,决不敢有负皇上重托!”
萧卷笑起来,脸上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深深的疲倦和病容:“多谢朱大人!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朱涛再次跪拜,心里有许多忠谏,但是看看萧卷满脸的疲倦,只得道:“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他刚走出书房,在转角处,看见自己的儿子朱弦疾步行来。萧卷并不是同时召见他们父子,而是分别召见,朱涛十分意外,和儿子对视一眼,父子两人同时点点头,会意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才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朱弦不比朱涛,平息朱敦叛乱的前后,他曾多次和萧卷接触,早已察觉新帝病情已重,但是,却不知究竟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他跪拜行礼,萧卷伸手扶起他:“朱弦,今天我们不论君臣,只论朋友情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最要好的朋友了……”
朱弦心里十分不安:“陛下?”
“我已经时日无多……”
朱弦惊惶的道:“陛下何出此言?即使龙体微恙,尽早医治也就是了……”
“能拖延这些日子,已经是上天眷顾了。朱弦,我的两个弟弟和这半壁江山,已托付给你父亲。可是,我私人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陛下请讲!”
“我死之后,蓝熙之在这个世界上别无亲眷。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
朱弦迟疑道:“这……”
萧卷略微有些失望:“朱弦,你还是嫌弃她庶族的身份?不愿和她来往?”
“不是这样。”
“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就要替我照顾她一辈子,就像照顾你的亲姐妹一样。”
朱弦松了口气,立刻道:“是!臣一定像照顾自己的亲姐妹一样一辈子对她好。”
“朱弦,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下,无论是谁,永远不能以牺牲她的利益为代价。”
“臣谨记。”
“好,谢谢你,朱弦。”
“不敢。陛下请放心。”
朱弦离开后,萧卷才慢慢走出书房。
蓝熙之已经从屋子里出来,好奇的看着他:“萧卷,朱弦刚离开,我瞧见他了,你找他有事啊?”
“有一点小事。”
“哦。”
“熙之,还有三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这几天,我都不上朝了,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好啊!”蓝熙之伸手抱住他的腰,笑起来,“萧卷,你称病不上朝,其实是为了陪我过生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昏君?”
“嗯。既然有传说中的昏君,就有传说中的狐狸精。熙之,你就是我的狐狸精。”
“萧卷,我喜欢你天天都这样昏庸,呵呵。”
“熙之,你的事情完成没有?”
“哦,你说的是你认为的那件鬼鬼祟祟的事情啊?今天就完成了。”
“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等生日那天才给你看。”
“好吧,我就再等两天。”
……………………
御书房的门关着,所有奏折、冗事、繁杂、纷纭,似乎都距离二人很远很远了。
这几天,萧卷连续服了一剂葛洪开的药,精神好了许多。除了偶尔的咳嗽外,他简直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两人不再做其他杂事,除了喜欢的娱乐、游玩,有时,干脆就什么都不做,静静的坐在一起,互相对望,任时间慢慢的,又飞快的流逝。
夏日的花园里,栀子花、黄桷兰、千日红、睡莲等等的香味混杂,千年古木林立,将酷暑完全隔离,徜徉其间,一点也感觉不到暑意。
两人在里面漫步了一会儿,蓝熙之道:“萧卷,你累了吧?”
萧卷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的。”
两人慢慢回到内殿的房间,就是萧卷日常起居的地方。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棵千年槐树的枝丫突破房顶,一枝生长到了房间。萧卷觉得挺好,当年就没有斫去,而是在周围盖了琉璃瓦。十几年过去了,这束枝丫已经在屋顶生长得枝繁叶茂,并且因为琉璃,更令得屋里有种绿茵茵的明朗。
两人对坐下棋,厮杀正激烈。蓝熙之以前不会下棋,是认识萧卷后才学的。她天资过人,学得又快又好,尽管萧卷棋艺出众,渐渐的,她却几乎能和他打成平手了。
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冰百合和几种小吃。
蓝熙之每下一子就吃一块点心,不知不觉间,一盘点心已经空空如也。
眼看萧卷下了一着妙棋,她自己这方形势立刻变得十分危急,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思索,一只手伸向盘子胡乱摸索,半天没拿到东西也没反应过来。
萧卷笑眯眯的将手里的最后一着棋放在棋盘,然后伸手将另外一个满满的点心盘子推到她的面前,“熙之,吃这盘……”
“哦……”
蓝熙之突然跃了起来,高声嚷嚷道:“萧卷,你好狡猾,这棋怎么会这样下?不行,重新来过,重新来过……”
她一边嚷嚷,一边飞快的将那枚棋子又拈起来放在一边:“嘿,你不能趁我不注意就暗算我……”
“熙之,落棋不悔哦。”
“我偏要悔,你奈我何?”蓝熙之得意洋洋的细看一眼棋盘,伸手摸摸萧卷的额头,“你看着哦,我就要悔棋啦……”
萧卷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在怀里:“熙之……”
他的温柔的气息拂在耳边、鬓角,蓝熙之忽然觉得天气变得好热,笑嘻嘻的紧紧抱住他,轻轻往他唇上亲去。
这样的亲吻再也不是以前蜻蜓点水般的飞快,可是,这种陌生的热情实在让她的亲吻变得笨拙,她轻微喘气,红了脸从萧卷怀里抬起头来,低声嚷嚷道:“萧卷,好热啊……天气变热啦……不行,我要去吃冰百合……”
她正欲站起的身子被萧卷紧紧箍在怀里,她咯咯笑着正要说什么,可是,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萧卷的火热的吻阻止了她全部的行动。
他已经克制了很久,压抑了很久,柔情似水的亲吻突然变得滚烫和疯狂,而他自己,浑身更如着了火一般,哪里还忍得住?情不自禁的抱起她,轻轻放在旁边的床上。
他见她绯红的面颊,心里忽然有些清明,迟疑了一下正要放开手,床上的人儿却伸出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呢喃的声音又迷离又娇媚:“萧卷,萧卷……”
所有的迟疑瞬间灰飞烟灭,长期压抑的激情如决堤的洪水,萧卷不由得俯身紧紧抱住了她,亲吻从嘴唇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已经分不清是谁在主导黄昏的暧昧和狂热的激情了,她的身子在他的皮肤下,他的身子也在她的皮肤下,时间忽然变得混沌,一切开始朦胧,就如即将到来的黑夜,将一切好与不好,美与不美、希望与失望、平淡与激情,统统纳入了它的羽翼……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狂热的燃烧已经慢慢在这绿茵茵的屋子里平息下来,四周安静得能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之声。
萧卷微笑着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的人儿,用手轻轻擦了擦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又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背脊,柔声道:“熙之……”
他见她不作声,又轻抚她发烫的脸庞,关切地道:“熙之,你有没有不舒服?”
她干脆整个的埋在他的怀里,偷偷翻翻白眼,细声支吾道:“不说,不说……你不要问我啦……”
萧卷呵呵笑了起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窝上:“熙之,天黑了,要不要我给你点着灯?”
“不要,我要睡觉啦。萧卷,我们都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次一定要睡它个昏天黑地。”
“嗯,熙之喜欢怎样我们就怎样。”
两人都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萧卷贴在她耳边,柔声道:“熙之,我期待这一天其实已经很久了!”
她也贴在他耳边,声音软软的:“萧卷,以后我再也不会害怕黑夜了。”
他的手,将她抱得如此紧密,紧得两人的心口如此密切的贴合在一起,就如一个人的身体里长出另外一个人来,共享着呼吸和生命。
有那么一瞬间,蓝熙之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萧卷就像某种烟雾或者某种水雾,已经悄然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离开了。
他的手,将她抱得如此紧密,紧得两人的心口如此密切的贴合在一起,就如一个人的身体里长出另外一个人来,共享着呼吸和生命。
有那么一瞬间,蓝熙之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萧卷就像某种烟雾或者某种水雾,已经悄然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里,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离开了。
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安宁和平静,她将自己的身子往上挪了一点儿,轻轻贴住他的温柔的嘴唇,慵懒的道:“好困,萧卷,你不要闹我,我要睡觉啦。”
萧卷的声音也是绵绵的:“嗯,熙之,好好休息吧。”
半夜里,响起隆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和闪电一起扑打在窗户上。
蓝熙之在熟睡里恍惚醒来,身边,有熟悉的呼吸声和温柔拥抱自己的双手,她又闭了眼睛,躺在他怀里熟睡过去。
天亮了,大雨变成了蒙蒙的细雨。
两人没有像往日那样准时起床,依旧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自从记事以来,蓝熙之从来没有这样赖床过,每天都是黎明即起,开始繁忙的学习,学武功学书法学作画。而进宫以来,更是需要早起帮助萧卷处理各种奏章。生平第一次赖床,就成了一件异常新奇的事情。而萧卷幼时即被立为储君,也是天明就要起床开始各种各样的学习,从来不敢赖床。
她的眼珠子转得飞快,轻轻拉扯着萧卷几根垂下来的头发:“哎,萧卷,你也是第一次赖床吧?”
“对啊。熙之,你不习惯么?”
“不,我觉得这样躺着可比辛苦的练功或者批阅奏章舒服多了。萧卷,我很喜欢这样,怎么办呢?”
萧卷微笑起来:“人家都说好习惯养成难,坏习惯一学就会,我也喜欢这样。”
“哎,人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啊……”她苦着脸,“萧卷,我都不想早起练武功了,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变成懒猪?”
“懒猪有什么不好?熙之,以后别那么辛苦了,也别练武功了,就这样过最平淡的舒适的生活吧!”
“好啊。小时候遇到下雪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躺在温暖的床上或者有火盆的屋子里看书、偷懒,可是,我师父却从来不允许我这样,无论多么寒冷炎热都必须在规定的地方练习、学习,很多年后,就习惯成自然了。可是,没想到,多年的习惯竟然如此容易被瓦解,哎……”
“熙之,今后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躺在床上看书、偷懒!”
“好的,那今天我们就这样过哦。”
“嗯,我们就这样过,我也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