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天帝召来太白金星在殿内议事。他依然微眯着眼斜靠在宝座扶手上,望着太白金星。太白金星恭敬地立在他面前,手上捧着婚礼准备事宜的进展簿,等着天帝的询问。
“太白,慧善能否成佛?”天帝问了一个与婚礼并无半点关系的问题。
太白金星闻言,顿时收敛了那副庸常的模样,挺直了腰,方才显出了几分仙风道骨。他严肃答道:“慧善菩萨是西方极乐世界极为看重的下任衣冠继承人,想来佛心稳固,定能突破自我,获得提升。”
天帝微微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你无须装无知。”
太白金星身躯一颤,道:“陛下希望他成佛还是不成佛?”
天帝召来一条小金龙,任小龙在手心啄食玩乐,他看着手中的小龙,道:“朕起初想看他成佛。”停顿后,他看向太白金星,等着这鬼老儿接话。
“臣正是知道陛下的心意,所以才点化白若木,让他看空世事,也算是让庄信有样学样,。”太白金星果然接上了。
“持国也是你通知去的?”
“对,臣希望能逼死秦修,或者让他在死前说出惟愿不死之类的话,这样第二愿就无论如何实现不了了。”
天帝摸了摸小金龙的脑袋,神色不变,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臣是天界唯一见过那画像之人,赤尊也见到,但赤尊不会说。”
“原来如此,那游奕灵官?”天帝继续追问道。
“正是臣想为陛下遮掩家丑,避免与西方的纠纷,宣传灵官是那画中人。”太白金星捋了捋胡子,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天帝对小金龙耳语了几句,小金龙嗖地一声飞走了,他转过头对太白金星说道:“谢谢。”太白金星面露宽慰之色,天帝又接着说道:“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太白金星脸色一变,道:“陛下,你要助阎眇?慧善菩萨不成佛,那西方极乐世界怎么办?”
天帝依然很平静,只是简单说道:“我意已决。”然后对太白金星说道:“你若再相助西方世界,须弥山朕给你留个位置。”
太白金星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又变回原先那个懦弱的小老头样子,唯唯诺诺地正要退出去。此时,小金龙闪电一般地折返回来,对天帝说了几句,天帝拍案而起,怒斥道:“竟然是他来了。”说完,闪身而去,太白金星赶紧跟上。
一阵腾云驾雾,天帝出现在须弥山山顶,此处正是他存放两件神器的所在,两件神器同样受到阵法的保护。只是此刻,七位星君中一位星君重伤倒地,其它六位星君正在力战一紫发男子。
“赤尊,你好大胆子,竟然敢闯须弥山!”太白金星对着赤尊喊话。
赤尊的魔刀雪月将天地划分成不少的小空间,割裂空间的同时也束缚住了六位星君,天帝知道赤尊又精进了。这位魔界数万年来天赋最高的武者,在当年天魔大战时还只是个初长成的少年,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些年来,经过战火的洗礼,更加强大了。天界唯一战胜过他的人,曾经是增长天将,现在则是枭九。只是增长已逝,枭九重伤尚未恢复,就算枭九伤好,也未必愿意替天界战赤尊。
“陛下,怎么办?”太白金星在一旁干着急。
天帝半响不语,缓缓抽出腰间别着的沉影剑,太白金星一看,慌了神,道:“陛下,陛下,不妥啊不妥啊!”天帝不去管这位大忠臣在一旁的叫嚷,提着剑,走到赤尊旁边,沉声道:“赤尊,朕来战你!"
赤尊手持魔刀雪月,鄙夷地看向天帝,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气息,恍如一尊战神,道:“好,早就想揍你一顿,为公主受的委屈报仇。”
天帝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吼道:“委屈?你家公主受了什么委屈?委屈的是我三界生灵!”话音未落,沉影如水般落下,砸向赤尊。
这一剑的威力之大,超出了赤尊的预期,也震住了一旁的太白金星,天帝上一次出手还是制服西王母的时候,众人都以为那是偷袭和增长的功劳,并不相信天帝真有那么强的战斗力。后来天魔大战时,天帝从来都是坐镇后方,更加让众仙认为天帝虽然修为高,但并不擅于武功。现在这一剑,生生压向了赤尊,赤尊不得不双手握住雪月来抵挡,相持之下,雪月上竟然出现了些许裂缝。
赤尊大惊,赶紧闪身避开,道:“我知道沉影是三界第一神兵,但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会上乘的御剑之术来驾驭它,看来你并非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文弱皇帝。”
天帝收回沉影,应声答道:“你若活到我这个年纪,每日练习,自然熟能生巧。”
赤尊神情出现了一些疑惑,问道:“我且问你,为何娶了公主,还要伤害她?”
天帝沉默了很久。他想起关押西王母半年之后,自己就亲自去了趟魔界,和魔君阎罗长谈了三日三夜,送出了不少天界至宝,退让了不少天界领土,甚至还在阎罗面前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一心一意对待阎眇,承诺若是违背誓言,将亲自向魔君负荆请罪。这才获得了阎罗的同意,如愿得以迎娶阎眇。
那时天界众仙听闻消息,纷纷质疑,觉得他为了赢取魔族公主退让得太多,甚至有仙人说:“天帝之强悍,不过是赶走了一个西王母,又迎来了一个东王母。”次日,这仙人就被关进了须弥山,关了整整一千年,才被放出来。虽然众仙不喜天帝的退让,但天帝迎娶魔族公主,也算是开启天魔两界万世和平相处的契机,三界众人还是乐见其成的。
迎娶阎眇的那天,天帝自开辟鸿蒙以来第一回摆了此排场。他亲自乘坐宝石玉辇,身后整整跟了六十驾由金龙拉着的天车,车上载有各种奇珍异宝,甚至连珍惜的天兽都在其中。他站立在最前方的车上,司日星君亲自为他驾车,车头上立着的金乌放出万丈光明。他离开天界时,众仙瞩目,纷纷呆立当场。
然而最让他难以忘记的场景,并不是这些。他铭记于心的,永远是那日朝他款款走来的盛装少女。他伸出手,她把手递给他,坐进车辇中。她紫色的双眸望向他,说道:“我父君说让我嫁给你。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我觉得你还不错,就同意了。从今日起,我就是你妻子了,你要好好对我。”他紧紧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只顾着点头。他头一回这么紧张,身为天人,竟然担心手心会出汗,黏糊糊的会惹她讨厌,活像个傻瓜。
想到这里,天帝看向自己握剑的右手。这只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拿过御笔,拿过沉影,经历过那么多惊心动魄,最怀念的却是牵过那只小手时的柔软。他望向赤尊,头一回说出这个回答:
“朕,从未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