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庄信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白若木。白若木又去了一趟令丘山,依然找不到不用佛头能打开法阵的方法。庄信早已有心理准备了,所以只能语气诚恳地向白若木表示自己的感激。
白若木向前迈出一步,对庄信说道:“太子殿下,既然您心意已决,不取那法器,若木也无能无力了,就此向您告别。”
庄信对这位将黎国拱手送与他的能者十分不舍,但也知他去意坚决,便也不再挽留。只见白若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与他,道:“烦请太子将此信转交给陈二公子。”庄信接过信,走到门口唤来一位侍卫,嘱咐他将信送至陈大学士府上,亲手交到陈瀚手中。
安排完后他走到白若木身旁,说道:“先生不亲自送去,定然有先生的理由,我就不问了,信定会安然到达陈瀚手中,先生放心。”
白若木笑道:“太子为人,在下真心钦佩。白某成人也有数百年,难得见如太子这般守信之人。”
成人?数百年?庄信深吸了一口气,请白若木坐下,道:“我知先生有常人不及之才能,但实不知先生之旧事与真实身份,若先生愿意告知,感激不尽。”
白若木面露为难之色,道:“太子殿下,此事说来十分曲折,在下觉得还是不打扰殿下为好。”
庄信看着自己帮助实现了心愿的第一人,思考片刻,终于说道:“白先生,其实此事与我也有几分关系,所以我才想打听一二。”之后,他将父亲的“四愿”之说告知白若木。
听完,白若木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再度开口,道:“原来还有此等隐情,若木当日并不知。殿下父亲在下可能见过。我不知他为何要殿下你去实现四愿,但他曾是我的恩人,我想他并没有恶意。”这才将自己与黄晴之事告诉了庄信。
“白先生,我有一点不解,你说黄晴是由焦尾琴留存世间对旧主的一点执念化成的,所以只有一世性命。那为何她又能转生成那白家小姐?”
“因我那时抱着黄晴尸体在岸边痛哭,度化我的菩萨再次出现,他劝我不如放下,随他去西方极乐世界修行。我不肯,那时我也顾不上追问为何黄晴只有一世性命,我只求能再有机会与她相遇。我求菩萨说让我苦修五百年,用五百年的修为再换一次与她人世间的相遇。菩萨大慈大悲,同意了我的请求,把我置于衡石山上,直到五百年后遇见下一世的她。”
“但你没料到等来的是她的惨死。我不明白那位菩萨为何要两次助你,让你经历分离的惨痛。”
“在下以为菩萨是希望用此事让我看透镜花水月成空吧。”
庄信觉得不然,但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他想到自己的父亲,猜测道:“你说十几年前去找你的年轻僧人像我,他是我父亲吗?”
“嗯,是的,而且他也正是度化我帮助我的菩萨。”
庄信愣住了,自己的父亲是位菩萨,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那父亲为何要逼我实现四愿?”
白若木迟疑片刻,犹疑着说道:“大概是希望你能修得大道,脱离苦海吧。他不是希望将七宝交于你继承么。我想,他大概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仅应该满足于人间的君王,更应该成为三界之外的永恒存在吧。”
庄信“嗤”地一声笑了,他从未这么笑过。从小到大他都是个严肃正经的孩子,只在特别亲近的好友面前会开开玩笑逗乐,这种嘲弄的表情第一次在他脸上显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谁,嘲笑让自己受苦的父亲,还是被父亲操控的自己。
那一日,白若木翩然离去,从此之后,音讯全无。在史书上,他是那个背叛黎国君主的金帐军师,黎国亡后神秘不知所踪,朝堂江湖都不再有这一号风云人物。民间有传说他得道成仙,有传说他隐姓埋名成了一方富豪,还有传说他被黎国的残部抓到开膛破肚,只是时间长了,传说就真的成了传说,真正惦记他的人就越来越少。
庄信实现了第一个愿望,知道红酣是第二个愿望的许愿人,他觉得自己离战胜父亲又近了一步。只是,叶言的病,他依然没找到什么好法子。现在白若木一走,他更加茫然无助,能在这事情上帮他的只有枭九和红酣了。
然而,几日后,他等来的不是枭九。
一身紫衣,带着缀满滑稽流苏帽子的阎瞳不知何时进入了他的书房,蹦到他面前,扯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质问道:“你把我家秦修弄哪里去了?”
庄信镇定答道:“几日前,我见过小道长,之后我让他走了。据我朋友说他说他去寻他娘子去了。他的娘子不是你么?难道你二人吵架了,他又重新找了个娘子?”
阎瞳气急败坏,伸出手就扇了他两耳光,拽起他说:“你跟我走。”
“去哪儿?”庄信两边脸颊通红。
“去令丘山找你那两朋友。”
庄信推了推她揪住自己领子的手,说道:“阎瞳公主,不用这么粗鲁,我随你去就是了,再说,我本来也正想去找我那两朋友。上回你抓我去魔界,我已经有经验了,你不用四四揪住我领子,你也费劲,我也难受。”
阎瞳见他如此配合,也就松开了手,庄信走到门边,召唤王寒过来,对王寒耳语了几句,阎瞳躲在门后,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看着,估计是料他也逃不了,几个凡人侍卫能耐她何。待庄信折返回来,她问道:“你和那老伯说了啥?”
庄信看了看这骄傲的小姑娘,解释道:“我告诉他我要秘密出行几日,让他替我安排一下,同时告知我妻子,免得她担心。”
“你对你妻子倒挺好的,是我姐姐救的那个妻子吗?”阎瞳突然开口称赞道。
“我只有一个妻子。”
“哦。太子不是可以娶很多妻子?”
“我只有一个妻子。”
尽管有心理准备,起飞时庄信还是难受得不行,呼呼的风声灌入他的耳朵,两脚悬空,身体失重,他的胳臂被阎瞳紧紧抓住。“至少比上回好,”他想,“至少不是被揪住领子。”他想,这样也好,自己要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好。
他回头想看一眼在院子里画画的叶言,一片白云飘过,遮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