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城雄州位于净国、善国和黎国三国边境的交界点上。早年间,黎国还没建国,黎部的草原蛮子经常沿着边境线打劫,骚扰居民。更往早了说,几百年前雄州是当时赵国与陈国的边境小城。赵国与陈国之间领土纠纷不断,雄州自然也难避战火硝烟。这座久经战火考验的城,倒是赋予了城中居民最大的生活韧性。多艰难的岁月,能吃饱穿暖,就能自得其乐;无论归属哪国,得健康平安,就得自在于心。
雄州城城边有一座子桐山,庄信带着陈瀚登上了这座并不高的小山丘,远望黎国方向,边境自有边境的雄浑气象。看罢景象,二人下得山来,注意到山脚下有一座破败残缺的寺庙,年久失修,留下了断壁颓垣。
庄信示意陈瀚一起过去看看。待进去见到破败的庙中,屋顶已经坍塌,柱子也只剩个几个桩子,但奇怪的是庙台上没有佛像,宛如被完完整整地从坐台上取走了似的。庄信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取走佛像,难道是送到别的寺庙**奉起来了。他和陈瀚两人讨论了几句,不得甚解。
“喂,里面的,危险,快出来!”一个樵夫站在外面对他们喊。庄信和陈瀚赶紧撤了出去。那樵夫见是两位装扮富贵的小相公,语气自然恭敬了起来:“两位小相公,这庙要榻了,你看那柱子都断了几根了,屋顶也榻了一半了,你二位去里面乱转,万一剩下的一半塌下来可怎么办?”
庄信见樵夫胡子花白,也上了年岁,想来估计知道这庙的情况。他笑了笑向樵夫道了谢,询问起这庙和那缺失的佛像的情况:“老师父,我还从没见过没佛像的庙,这佛像是被搬走了吗?”
“那佛像啊,说起来还真有些邪性,都成我们这的传说了。据说原先是有座石佛像的,后来有一年发生了一场变故,那石佛像的头就断了下来。老百姓有点着慌,哪听过石佛像突然断头呀?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商量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有位菩萨来了,他对着石佛像说了半天的话,然后就单手托着佛像飞走了。你说这神不神奇?”
庄信听完觉得这很有志怪小说里写的神仙降临的感觉,换成以往他肯定不信,只是现在他见过了这么多神仙,他也就淡定了。“这倒是有趣,老伯,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石佛像头断了?”
“这详细的老头我就不知道了,我小时候听说是有一国的将军在庙里杀人了。详细的您去城里问问那些写县志的先生,他们清楚捏。”老樵夫说完就背着柴往山下走。
庄信这才注意到原来他腿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庄信赶紧追上老人,替他背上柴垛,他从来没背过,适应了好久才明白该怎么背。陈瀚想插手帮忙,庄信自然不让,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老伯,您年岁大了,腿脚不方便,别干这么重的活了。”庄信擦着头上的汗。
“谢谢你啊,小相公,没看出你这身子骨还挺壮的。老汉我啊,儿子快娶媳妇了,娶了媳妇又添孙子,我这不趁着能动,给他们多攒点是点么。”
“老伯,又要打仗了,生活艰难了吧?”庄信问。
“没事儿,这些年啊赶上了好皇帝,已经是雄州最好的年代了,我们都很知足。赶我爷爷往上,可苦咧。希望太子能打胜仗,让我们多过几年的好日子。等我孙子出世,世道更好了,那多好啊。”老樵夫一脸向往。
庄信看了看陈瀚,陈瀚默默地点了点头,在一旁说道:“老伯,我们太子可厉害了,一定会打胜仗的,给你们谋个万世太平。”
回到雄州城,庄信依然记挂着那座庙的事情,遂让陈瀚去询问了县中主簿那座庙的事迹。陈瀚不久之后就回来了,详详细细说了关于那庙的事情。原来那庙已经存在数百年了,最初由一位荣归故里的大官发动当地几位有钱的乡绅共同凑钱兴建。那大官说他欲行万世之善,所以特意与众不同,用了许多石料建设庙宇主体,庙中佛像也不用泥塑,而是着石匠凿了一尊,这才存留到现在。因着那庙叫子桐庙,后来此山才叫子桐山。
那时赵国与陈国之间领土纠纷不断,几百年来,边境线时时变动,今日还属于赵国的城镇,第二日就可能属于了陈国。若是和平谈判,割城让地也就罢了,边境线上的百姓对于自己所住的地方到底归赵王还是归陈王并不在意,只求个平安。最可怕的是两国交兵,大军过境,如雁过拔毛,常常是无辜百姓遭殃,因此百姓常常会去子桐庙参拜这尊石佛像,求保佑平安。
陈哀帝韩禾在位时,战火又起。一日一位陈国将军带着兵士经过了这座土庙,庙中有几位村妇带着孩子正在拜菩萨。刚刚在战场上失去了不少袍泽的将军对石佛像嘲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受百姓朝拜,你不过是块什么都做不了的石头。”
此时,一个满脸泥污的小女孩插嘴道:“你对菩萨不敬,会遭恶报的。”她的母亲匆忙掩住她的嘴,让她别说了。可为时已晚,陈国将军满眼通红,问母亲是哪里人,村妇并没思考太多,据实回答。陈国将军立刻拔刀相向,将那些妇孺悉数砍死在庙中。只因为那几个村前几年被划在了赵国国界内,谁知道再往上几年是不是归属于陈国。当时有些血迹飞溅到了石佛像身上。第二日,人们发现石佛像已经从脖颈处断裂,佛头落在了地上。
很快陈亡赵替,有一日子桐庙中来了位和尚,据说他单手托走了石佛像,不知所踪。由于太过离奇,这事就成了当地的传说。没有了佛像的庙,自然也就没人管理,此后这庙就一日一日地衰败了下去,成了如今的样子。
陈瀚说到最后,叹了口气道:“原来石菩萨一样自身难保,一样被人毁去,那修庙的前朝官员还想着万世之善,靠一石菩萨哪能保得了。”
“那陈二你觉得如何才是正道?”庄信问道。
“为君者君,为臣者臣,为民者民。各司其职,各安其份。这是最基本的。明君自然可治国平天下,为百姓谋万世之太平。”陈瀚答道。
庄信听完后,觉得有几分在理,但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突然想到陈瀚刚刚说到陈哀帝韩禾时语气有停滞,故而追问道:“你对陈哀帝韩禾可是有什么看法?我看你刚才语气犹疑。”陈瀚无奈地苦笑一下:“也没什么,不过都是可怜人。”
庄信颔首,正所谓众生皆苦,苦海无边,此番他将燃起熊熊的战火,将苦海烧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