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酣嫁到陈家以后,比在宫中自由多了。由于陈瀚对她的格外偏爱,陈夫人也很少拿各种规矩来约束她。她自己住在一个独门小院中,每日陈瀚不在家时,就逗弄珠珠取乐,或者偶尔去街上闲逛,买各类糕点小吃。有时想起,她总是庆幸自己变成人形不太容易发胖。
她也已经接受了陈瀚的存在,习惯了他平日的嘘寒问暖,习惯了他隔三岔五就给她带回个新奇的小玩意儿,习惯了她坐在那发呆时他在旁边陪伴。有的时候她会觉得很好笑,五百年前她每日都在渴求着韩禾的陪伴,五百年后韩禾的陪伴成了习惯。
除夕,陈瀚携她一同参加家宴。女眷自成一桌,陈夫人看着她和贺秋月,笑吟吟地调侃:“你二人真是一对姐妹花,我那瀚儿真有福气,竟然娶到两位大美人。”红酣十分厌恶和贺秋月联系到一起,于是只是敷衍地笑笑。倒是贺秋月笑着回道:“大嫂和小妹也是美人,母亲您也半点不减风采,想来是陈家祖上行善积德,陈家男子个个才华出众,女子个个德貌俱全。”陈夫人听着这话,自然喜悦。红酣听着这话也觉得贺秋月说得圆满,想想五百年前母仪天下,德行四方的皇后,顿时觉得十分熟悉。
“静儿,你多吃点啊,也不知黎国那荒凉地儿有没有这些吃食。”陈夫人看着一旁的陈静,神情哀伤,大约是生出了几分离愁。红酣想起陈静年后就要远嫁去黎国了,当日在庄信书房中看的地图还历历在目,黎国上京和善国祗州之间隔的可不止是万水千山了。她看着陈静,也不免心生同情,便破天荒地主动给她夹了一些菜。陈静连忙道:“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母亲您也不必担心,静儿现在已是公主身份了,去黎国嫁的也是太子,将来就是黎国皇后,可以有大作为。静儿倒真该谢谢红酣妹妹,不然未必会有这个机会呢。”贺秋月温和地笑着,似乎是在开解陈夫人。
红酣冷眼旁观,心中明镜似的。他日若陈夫人思念女儿,后悔将女儿远嫁,头一个怪罪的人,自然是她红酣,贺秋月这番话已坐实了她红酣害陈静远嫁的罪状。皇后就是皇后,永远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整治她。若是五百年前,自己未必能听出这种话语里夹枪带棒的招数,而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家宴后,陈瀚喝醉了,陈夫人嘱咐丫环将公子扶去秋月夫人房中休息。她侧过头对红酣说道:“红酣,秋月房间离得比较近,我怕瀚儿酒后吹风着凉。”
红酣毫不介意,编不编理由,解不解释,她都不介意,只是这理由实在蹩脚。她笑了笑道:“理当如此。”
走在回小院的路上,贺秋月叫住了她。贺秋月笑着和她寒暄几句,然后突然说道:“妹妹,你可认识一个名为长右的姑娘?”红酣摇头。“我知道夫君十分钟情于这个姑娘,以前常常半夜梦中会呼呼她的名字。据说妹妹长得和这个姑娘很像呢,不知道夫君现在晚上还会呼唤她的名字么?”红酣心中冷笑,果然是言语诛心,若她不是长右,恐怕自然会觉得自己只是个替代品,进而陷入怀疑与猜忌中不可自拔。
红酣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状,继而展颜一笑,笑得颠倒众生,看得贺秋月眼角一颤。红酣说:“我还真不记得了。不如姐姐今晚趁着良辰美景好好听听看,不然怕今后都没机会了。”她转身离开,心中十分痛快。
午夜之后,枭九又如常飞来屋顶上找她聊天。枭九经常这时候来找她聊天,总不免让她觉得是在查岗。她施了个隐身术,和枭九两人跳到陈家院子中的那棵大槐树上,并排坐着聊家常。枭九又给她带了桂花糕,红酣接过,依然分给枭九一块。两人坐着,看着满天繁星。
“小九九,你这次回天界,可看了,灵官可还在天宫?”红酣想起前日之事,问道。
“嗯,还在呢,每日都在弹琴,一众小仙娥守在门口等他出来。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些小仙娥是什么眼光,喜欢这种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枭九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那不然怎样?都喜欢像你这样的就好?”红酣随口说道。
“对啊,像我这样的挺好的啊。”枭九大言不惭地边吃边说道:“小右右,我看你每日都无所事事,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虽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太子和东宫那帮侍卫兄弟,京城也蛮好玩。不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走,大不了没事回来看看他们。”
“我暂时还不想走。”红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走,她本也没打算与陈瀚重修旧好,一时思绪纷杂。
她转头看见枭九脸上粘了不少桂花糕的沫,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拭去,抱怨道:“你说你为什么每次吃个糕都弄得一脸啊。”枭九乐呵呵地笑,“那不是我弄脸上了,你会帮我擦么。”红酣无奈地抱着膝盖坐着,下巴靠在膝盖上。“那我被关起来的五百年,你怎么办的啊?”
枭九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她说:“那五百年,我就没吃过桂花糕。所以你绝对不能再离开我了。”说完,他转过头去看天空,似乎在抱怨把红酣关起来的天兵天将。他长长的黑发散在脑后,侧脸的轮廓看着完美无比。红酣暗自想,要是五百年前自己爱上的是他多好,如果是他,一切多么完美。这时她看到枭九站起身,对着天空竖起了中指,那是天界骂娘的手势……枭九刚形成的伟岸形象在她心中又一次碎成了渣。
吃完桂花糕,枭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镯,这只玉镯质地温润,只是通体血红,看着有几分让人害怕。枭九拉过红酣的手,给她戴上,然后自顾自地说着:“好看,好看,果然小右右最衬红色。”
红酣反应过来:“这是霜血玉镯?”枭九得意地点着头,一副你相公我就是能干的样子。霜血玉镯十分珍贵,上古妖兽流出的血侵润进入玉石中历经十几万年才能形成这种血玉,再由能干巧匠制成玉镯。据说至今为止这玉镯只有两只,一只属于天帝的女儿吉祥天女,另一只则属于魔族公主阎眇。
红酣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枭九,枭九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是吉祥天女送我的,我觉得会比较衬你就收下了。”枭九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身子背过去,继续说:“天女比较欣赏我,这次去天界打听灵官消息时又碰上了,就送了这个给我。”红酣无语至极,大概只有枭九这么缺心眼的男人,才会把这么得来的礼物送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吧。
正月初一一大早,陈瀚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她门口,神色窘迫,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局促不安。“夫人,我昨晚喝醉了,人事不省。我不是故意的……”红酣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由想到五百年前韩禾每半月必抽出一晚去与皇后共度,留她独守空房,并且认为自是理所当然,是在尽君王的义务和责任。红酣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十分畅快。她本想一会儿遇见贺秋月问问她夫君晚上在喊谁的名字,现在顿时觉得不屑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