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九入职不到一周,因为性格直率,很快和一众侍卫兄弟打得火热。
这日,他在去值勤的路上遇到刚换岗下来的侍卫长王寒。王寒年届三十,是条精壮汉子,为人豪爽仗义,常爱与枭九一起讨论箭术诀窍。王寒笑着说:“傻九啊,我记得你晚上不当值,没事一起去喝酒啊。”喝酒?当然好啊。枭九愉快地同意了:“寒哥,去哪喝啊?”王寒凑了过来,低声说:“醉仙楼。”枭九“哦”了声,记下了这个店名。“你小子,一会儿值勤,好好干啊。”王寒向他挥挥手道。
枭九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去,想着喝个酒还这么偷偷摸摸,净国的男人们果然耸,哪像巫部那些汉子,大桶喝酒,老婆还在一旁上菜上肉。
傍晚时分,枭九值勤完毕,换了身衣服,准备去找那醉仙楼喝酒。此时,正巧庄信走了过来,庄信长得和那和尚很像,他看着依然有些不习惯。“参见太子殿下。”他大大咧咧地向庄信行了个礼,姿势也不到位,十分业余。
“枭侍卫,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庄信今日大概是没去陪庄悉处理朝政,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色的缎子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的镶边,腰系玉带,看着像个翩翩贵公子。
“寒哥邀我一起去醉仙楼喝酒。”枭九顺嘴就答了出去,也没觉得半分不妥。
“噢?醉仙楼么?”庄信目光闪烁,“不如我也一起吧,我请大家喝。”
枭九一想,也不错啊,有太子做东喝酒,立马答应了下来,“行啊,那就谢太子了,走吧。”
走在路上,枭九才想起来自己不认识醉仙楼,本是打算飞去天上探探路的,这下有庄信跟在身旁,又不方便了。他看了看庄信,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可知那醉仙楼在哪?”
“我也从未去过,只是听说过,不知道怎么去。”庄信眼神有些深,语气却十分诚恳。
枭九摸了摸脑袋,有些烦恼,看来要去问路了。幸好在巫部混了这么些年,问路搭讪之类的他从来不怵。那些大婶大妈们都可喜欢他了。
“这位大婶,请问醉仙楼怎么去?”枭九礼貌客气地问路边卖煎饼的大婶。
“走到市集中心那,左拐,河边那个就是。”大婶语气冷淡,看他的目光更是透着股阴寒,“现在的年轻人……”
枭九走回庄信身旁,转述了大婶的回答,然后疑惑地问:“太子殿下,你们净国男人去喝个酒都要被看不起吗?我们那可是以酒量好为荣的。”
庄信轻轻咳了两声,眼神更深了,解释道:“喝酒应该是无妨的。对了,你就别喊我太子了,反正今天就只带了你一个侍卫,喊公子就行。”
枭九“哦”了声,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自从五百年前随着长右下到人间,起初一直在宫中远远地陪伴她,后来又直接去了令丘山的巫部,对中原风物的确有些缺乏了解。但凭着男人的直觉,他觉得有些不对。
二人来到醉仙楼,门前的青衣小厮上前询问:“大爷,有约吗?”枭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寒哥他们在哪儿,一脸傻相。小厮大概也是见多了傻里傻气来见世面的年轻人,十分了然于心,又见枭九身后的庄信衣着华贵,不像寻常人家,忙弓着腰道:“第一回吧,没事,没事,别紧张,我带爷进去。”
此时沿街的窗户打开,王寒探出头喊道;“傻九,来了,我们在这呢,快——”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枭九身旁的庄信,表情就像见到了鬼一样,立刻从窗户旁滑了下去。
枭九没注意,只听见王寒喊他,转身就和小厮说自己和那位大爷有约,让小厮领着上楼。一路上他发现这酒馆貌似酒客不少,只是这姑娘也不少,起初他还想着大概是净国女子也爱喝酒,后来越看越不对,回忆起在天界听那些老神仙们日日闲聊,说人间有种风月场,甚是风流。枭九当下了然,心中立刻无比激动,终于可以来长见识了,下回见到那些老神仙,就可以大吹法螺了。
这醉仙楼二层不如一层有庭院有流觞曲水,只是一个一个分隔开的小包厢。枭九和庄信推开包厢门,看见王寒等几个侍卫正襟危坐,一个个脊背挺直,面前发着许多条桌,桌上放着一小瓶酒和一个特别纤细的小酒杯。枭九皱了皱眉头,说道:“寒哥,你们这喝酒也忒斯文。这么一小盅,还有这杯子,啧啧啧啧,你们不行啊。噢,对了,太……不,公子说今晚他请客呢。”
他话音未落地,那边青衣小厮关上了包厢门,就见王寒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庄信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今晚没有太子,我只是公子,你们放开喝,今晚我请客。”说完,径直走到一旁坐下。
王寒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陪着笑:“殿下,末将闲时喝个小酒,殿下不会怪罪吧。”
“自然不会。”庄信给自己满上一杯,饶有兴趣地看向众人。
王寒似乎松了口气,坐回一旁。席间众人都十分拘谨,小口小口抿着,面色严肃。枭九倒不以为意,自从落座后,他就十分开心,拉着左右聊天,一杯一杯喝得不亦乐乎,还不时地招呼左右“来,走一个,要走就走心啊。”
枭九喝着喝着觉得众人沉闷,不如他在巫部时喝酒畅快,他又想到这不是老神仙说的风月场所嘛,怎么没见到楼下的姑娘上来作陪。他举杯问王寒道:“寒哥,我看到楼下有那么多姑娘陪着喝,你这怎么一个都没有?”
他看着王寒的脸色立刻变白了,摆摆手说:“枭九,我等只是闲时喝酒怡情,自然不会找姑娘作陪,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身为东宫侍卫是不能做的,你可记住了啊。”
枭九傻了眼,这帮兄弟们跑来风月场只为了喝酒,打死他也不信啊。他咂摸咂摸,看了看庄信,约莫品出了滋味,凭借人间生活了几百年的阅历,大抵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不说话了。顿时,席间一片沉默。
忽然间,包厢外有女人叩门,庄信倒是有做东的自觉,应声道:“进来。”门打开,并非送酒食的小厮,倒是一三十余岁的艳丽女子,那女子年岁虽有些长,容貌却是上佳,可见年轻时定然也是一美人。她缓缓走到庄信面前,轻声问道:“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可是第一次来醉仙楼?”
枭九听着这女人的声音,婉转柔媚,听着十分舒服。他转头看向左侧,发现不知何时王寒已坐了过来。“寒哥,这女人是谁?”枭九忙打听道。
王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皮往上一翻,最终还是小声回答了他:“这是醉仙楼的嬷嬷,就是管事的人,以前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嫣然姑娘。”
枭九看着嫣然凑到了庄信身旁,想起前日和红酣一起聊是非时,红酣说太子可能是断袖,立刻瞪大了眼睛,不肯放过庄信一丝的表情变化。
“给我们上酒吧,上好酒好菜。”庄信淡淡地说。
“公子来醉仙楼只为喝酒吃菜?”嫣然声音更软了。
“那你问问他们,他们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们来什么,总之,今日我做东,我只管结账。”庄信依然淡淡地说。只听到众人忙不迭地说:“我们有酒有菜就够了,就够了。”
枭九心想这多没劲,好不容易来了趟人间的风月场,啥都没见识到,正准备大声提点要求,却听见那嫣然语调急转直下,竟带上了哭腔。
“这位公子,你着实让奴家失望,之前在楼下见到你,恍若见到一故人,奴家这才亲自上来相陪,可公子你,却古板无趣得紧。奴家的小心肝就这这样颤颤地碎了。”说罢竟自顾自地抹起了眼泪。
庄信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缓缓地说:“叫上你们这最红的姑娘,不管多少钱,喊来陪我这几位兄弟喝酒。你陪我喝,给我讲讲你那故人到底有多风流。”
嫣然欢喜地应了下去,很快进来了一群涂脂抹粉,香气扑鼻的姑娘,像群彩蝶一样扑到了众人身旁。枭九旁边自然也不例外,那姑娘身材丰满,起伏有致,柔软的身子贴着他,十分舒服。枭九想果然还是胖点的姑娘好,抱着舒服,以后要把红酣养胖点。
想着想着,他又看向庄信,见庄信和嫣然正在说着什么,他调动神识,越过房内的一片莺声燕语,捕捉到了二人的对话:
“殿下,奴思慕令尊久已,当日一见,令尊的丰神俊朗就刻在了奴的心上。奴自知身份卑贱,自然无法得到令尊的青睐。只是,哪怕只是能够远远看到他,奴都心满意足。”
“你一见我,就知道了我是谁?我和我父亲长得如此相似?”
“是的,至少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殿下不如令尊显得随意潇洒,当年京城有一份胭脂榜单,专门点评令尊喜欢的姑娘,奴还有幸登上过几回前十。那时真正是好时光。”嫣然一副向往神色,侧面看去还真是犹如月下海棠。
枭九又喝了几杯,把姑娘大腿当靠枕十分惬意,朦胧中听见有人唤他,忙举起酒杯:“来,干杯!”一旁的王寒猛拍他脑袋:“你小子,还不滚起来,殿下喊你!”
他站起来,走了过去,庄信笑着说:“夜了,我该回了,太子妃该歇息了。你护送我回去吧。”他喝得真在兴头上,听说要回去,有几分不开心,只听见身后王寒说道:“殿下,还是末将随殿下回去吧,保护殿下安全责任重大。”枭九心中暗讽到寒哥这个老王八真能装。
庄信摆摆手,说道:“不用,有枭侍卫就够了。大家好吃好喝,我出门不带银钱,此顿酒钱记在王寒账上,等回东宫去领。”
王寒听罢,领着众人各种谢恩,然后拍了拍枭九肩膀:“枭九,你小子,好好干啊。”
枭九万分无奈,头一回进人间风月场,就这样草草收尾,真是不甘心,不然还可以多见识见识,去说与红酣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