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的地铁站里,卓凡静静地等待着。
地铁呼啸着飞驰,带来地下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丝毫没有在意,眼看这班地铁是挤不上去了,不如乖乖的等待下一趟,他向来不喜欢像痴汉一样拼命去挤地铁,况且夏天浓重的汗味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看着站台显示还有八分钟下一趟地铁才来,他暗叹最近怎么那么衰。球赛被虐,打架斗殴,耳机摔坏,心爱的树苗也被包子坐断了,唯一能让他稍微舒心的就是他在学校超市买的便宜耳机质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勉强还能用。
今天一早他就和邓宝出门了,要去另一个校区做实验。作为一个不听歌就坐不了地铁的人,卓凡毅然决然购买了新的耳机。
只是荒凉的学校里资源实在有限,阿姨微笑着拿出了唯一的款式。那是一副童心未泯天蓝色的耳塞配大红色的接线的非主流耳机,耳塞上还用怪异的文字歪歪扭扭的展示出它与众不同的个性。卓凡花了15块钱把它买了下来,觉得挺便宜,但是按照包子的话来说,这家伙就是地摊货,在淘宝上十块钱能买一斤。
卓凡说将就吧,就应付今天。
包子冷笑着,说今天你都应付不了,听几首歌就短路了。
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直到晚上八点他们做完了实验,耳机也没有坏。包子要在城里浪,卓凡没有心思玩儿,只想快些回到学校,于是就自己去坐地铁。
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脚步匆匆,孤零零的他有些迷茫,再加上前两天还恰好看了今何在的悟空传,心里突然开始难过起来。
卓凡没有想过将来会做些什么,即使到了大二,他仍然一头雾水。学习的课程他不喜欢,要说应付考试还可以,如果真用来吃饭......好吧他也想不出怎么靠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去提高国民生产总值。他也搞不了科研,要说为什么,不是不能搞,而是不喜欢,直觉上的不喜欢。
或许爸妈是大学教授吧,还是物理专业的。他曾经想到过这个解释。
但是父母给他的记忆确实已经很远了。
他还记得几年前放学回家时,只要一看到别的小孩儿和爹妈有说有笑的场景,他的心就酸楚的无法呼吸,眼泪也想咕噜咕噜向下冒。
他还记得那时间,黄橙橙的落叶铺满整条街道,血红的夕阳拉长他孤独的身影,在昏鸦低沉的悲鸣中,奶奶偶然看到了嚎啕大哭的自己。
从那以后不管风吹日晒,大雨滂沱,每天放学他都能看到奶奶苍老的身影在校门口笑盈盈的等着自己;每天深夜不管多么疲惫,奶奶总可以盛上一碗美味的鸡蛋面,那种味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骨髓里,当他每次吃的流泪满面时,奶奶都会柔声安慰着他,然后转身不经意间也抹去自己眼角浑浊的泪水。
卓凡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
突然的某一天,他好像想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他不是为自己活的,他还有奶奶,他要为奶奶,坚强的活下去。
所以他不再轻易流露出悲伤的情感,他知道这样子会让爱他的人同样伤心;他也学会了沉默倾听,他知道一个人不被了解时的苦闷与无助。他总是考虑着别人,因为他的生命,就是为别人活着的。
他也有时候无厘头的想着要不要像电影里反派一样,因为从小得不到母爱父爱就开始嫉妒羡慕恨,然后干尽坏事,秒天秒地秒空气,为父母报仇。
但他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谁,龙叔说父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总不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司机都干掉吧。
他撇撇嘴,心想着实在不靠谱,还不如当一个大**,糜烂一把,然后****,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但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卓凡就是卓凡,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而已。
他也想过要像悟空传里面孙猴子那样,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可是他不敢,他没有孙悟空的不死之身,没有他的七十二般变化,他不是孙悟空,不是猪八戒,不是唐僧和沙和尚,甚至也不是白龙马,要造反对于他来说成本是巨大的,而且他都不知道要反什么。
想到这里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涔涔往下冒。
他回过头想去厕所里用水洗一把脸,可是下一班地铁已经到了,耳边传来尖锐的轨道摩擦声。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远远地站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她静静地看着像神经病一样流泪的自己。
四目相对,她忽然笑了,就像盛开的野百合,不羁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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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凡发现了一个让他无奈的事实。
那就是在市中心坐地铁无论如何都是会挤的,等下一班车的区别仅仅在于从你挤别人变成了别人挤你。
所以当他看着门外大妈拼命推搡着已经塞满车厢的人群,嘴里还咒骂着这么挤还要不要人活了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有一种境界叫做厚颜无耻,有一种谦让叫这不是我的锅,有一类高能物种叫做中国大妈。
他新买的脆弱耳机此时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虽然这副丑小鸭耳机极力想证明自己真的不只是徒有其表,工作能力和敬业态度也应该是一流水平。但是在刹车的那一瞬间,压力骤然增大,随着一阵刺耳的杂音,耳机的左边小伙伴忽的与世长辞,壮烈牺牲,没有了动静。
卓凡暗叹一声到底还是被包子给说中了,左兄弟走好,你确实已经尽力了,就连我都快要成肉干了。
耳机右边的小伙伴仍然努力的工作着。过了好几个地铁站,人终于渐渐少了下来,四周开始出现空的座位。
卓凡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耳边播放到了李健的车站,他很喜欢李健的歌,让人听着很舒服,歌词很柔情。
“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
他下意识的看向车窗外,暗骂有个毛的季节变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想起了这是地铁不是列车,他是卓凡不是李健。
眼看着又要绕回那个让他迷茫不知所措的问题,他赶紧使劲摇晃脑袋,把奇怪的念头都丢到九霄云外,用心听歌就好。
“车窗外夜色静悄悄,那姑娘已经睡着。”
那姑娘?他左右环视,忽然心里一跳。
如野百合一样的姑娘一袭水绿色长裙,竟然也在这列车上!就在不远处的另外一截车厢。卓凡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连大妈都挤不上来的地铁这个柔弱的女子是怎么上来的。
好像感受到了卓凡的目光,女孩儿转过头来,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爽朗的笑让卓凡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