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卓凡面无表情地站在行李运输架前,和大多数人一样,静静等待着自己的行李。
略带凉意的风呼呼地从不远处的通道吹来,他下意识地拉扯一下单薄的T恤衫。昆明的气温较南京来说要低上一些,恰好赶上这几天下小雨,酷暑的炎热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倒颇有些春的气息。
刚才飞了近两个多小时,他终于从禄口机场抵达昆明的长水,飞行过程十分顺畅,一开始疑神疑鬼的卓凡还在担心自己乘坐的航班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结果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连一股大一些的猛烈气流都没碰上。他还记得空姐职业性的微笑和甜美的嗓音,不过他不太喜欢这种训练出来的友善。
今天他一大早就告别李阿姨,坐地铁到了机场。李阿姨告诉卓凡,那一张红色的卡可以当成银行卡来用,于是他就怀着迟疑的态度,去ATM上查了一下,里面竟然有十万元的存款,而且密码就是自己生日。
还算这个斯坦诺学院有点良心,不让学生自己贴钱。卓凡开心地想着,同时立马就把密码更改成了另一个。生日这种密码太容易泄露。
他还十分怀疑那些斯坦诺新生的必备奇葩物品究竟能不能通过安检,毕竟是一些什么液态炸弹和匕首之类的危险玩意儿,结果过安检的时候愣是没有被查出来,这才让他舒了一口气。其实说明书上写着手提箱里的东西通过安检没有任何问题,但谁又能保证呢?
他看了看手机,这天是2016年6月1号,这个阔别已久的儿童节将具有跨时代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够回去,回到普通的生活中。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刚到学校体检不及格又得回来,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他忍不住苦笑,就在这个时候,行李箱到了。
他单手轻松地就把箱子给拎了起来,没有丝毫勉强。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增长,但是却没有长出夸张壮实的肌肉,身体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一股温暖的气流随时会从后脑勺冒出来,暖暖地围绕着全身,让自己十分舒服。
这就是所谓的变异吗?他握了握拳头,指尖传来咯吱咯吱关节摩擦的声音,不大的拳头里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能量,他觉得可以丝毫不费劲的打爆一个人的脑袋,看他的脑浆和血花在眼前尽情飞舞。
他忽然回过神来,浑身冷汗直流。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摇晃着脑袋,努力把把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前天夜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后,自己变得很容易暴躁,甚至有一点嗜血,脑海里只要想到红色的液体就开始发热。
只是他看不到,就在刚才,自己黝黑的瞳孔中央,似乎冒出了一小个白点,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是变异带来的副作用吗?卓凡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就像电影死侍说的,超级英雄不是无痛人流,享受了香艳过程总该付出一些代价的。至于这个变化是好是坏,卓凡自己也不知道,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回头一定要问问李海清教授。
他走出了机场,看着漫天雾蒙蒙的小雨,凉爽的空气轻抚着鼻尖,像是恋人柔软的舌头。密密麻麻的车辆川流不息,成百上千,送别或是接待,但都和卓凡没有一点关系。
前面竖立着一张蓝色的指路牌,上面写着长水国际机场欢迎您。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只好拿出手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一点也不想搭理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工智能,但现在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
“喂,我们该去哪里?”他对着手机嚷嚷。
手机没动静。
他两眼一番白,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有气无力的说:“白爷,咱们要去哪里?”
“嗯,不错,看来你没有辜负我白爷的期望。”白爷像是打着哈哈:“说吧,有什么问题?”
卓凡快要受不了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了。他对着手机一阵吐沫横飞的狂吼。
“我说咱们接着要去哪里啊!!莫名其妙说在什么云南,把我大老远骗来总要给点指示吧!”
“你这不还没到香格里拉嘛。”白爷不紧不慢地说。
“我要怎么去?”
“你问百度地图啊!这么点小事就找我,等你到了你再告诉我,我先去睡会儿。之前别打扰我啊,我的睡眠很珍贵呢!”白爷声音里充满了嫌弃,手机界面也自动切换到了百度地图。
“喂,喂,白爷!白爷!你别走啊…”卓凡叫了半天,却是再也没了动静,还惹得周围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他暗骂一声,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懒了,还什么竭诚为人类服务,全都是泡沫,是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
无奈之下,卓凡只好用百度地图。他想让白爷帮忙是有原因的,自己是一个路痴,看地图总是找不到去哪儿,经常走反方向。只不过他是不会把这些理由说给那个家伙听的,弄不好又要大肆嘲笑一番。
我能行的!卓凡给自己鼓劲,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毅然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在他心中,这一步不亚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胜利,亦或是阿姆斯特朗迈向月球的那一步,自己光辉高大震撼人心的威猛形象和克服困难不畏艰险的顽强意志,必然将被后世子孙歌颂称赞。
二十分钟后,他看到了一块儿蓝色的牌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上面的字:长水国际机场欢迎您。
他回到了原地。
“就算是爱迪生,也重复了好几百遍才发明的灯泡嘛!就算是法拉第,失败了多次才搞清楚什么是电磁感应嘛,失败是成功之母!”卓凡换了个方向,昂首阔步继续走。
三十分钟后,他气喘吁吁,依然是那一块儿蓝色的牌子。
他傻眼了,蹲坐在地上,眼泪汪汪,把整张脸埋在双腿上,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就像苏联最后也解体了,阿姆斯特朗也心脏病死了,自己也找不到路了。
“小兄弟,要搭车吗?”
厚实的嗓音宛如黑暗中的一丝亮光,卓凡就像深陷泥潭时候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猛然抬头,在光与影的交汇中,一个和蔼大叔的脸庞映入眼帘,仿佛太阳神阿波罗带来了火种和希望。他拼命点头,像是吃了兴奋剂。
大叔吓了一跳,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卓凡了。这个年轻人拖着行李楼上楼下到处走,同一个地方走了五六遍,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锻炼身体的。
大叔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孩子保准迷路了。他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香格里拉!”卓凡一脸真诚。
“你说酿?(你说什么?)”大叔一脸震惊,嘴张的大大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情急之下连云南方言也蹦了出来。
“大叔你说什么?”卓凡没有听懂,但他坚定地说:“大叔我就是要去香格里拉,您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大叔黝黑的脸恢复了平静,只是他皱起了眉头,说:“小兄弟,你自己一个人吗?”
卓凡眨了眨眼睛,说:“是啊。”
“你之前来过云南吗?”
“没有。”
“你告诉过家里人吗?”
“没有。”
“你知道怎么去吗?”
“不知道。”
大叔似乎有了一点怒气,他双手抱在胸前,威严沉声说道:“你这个小家伙真不像话,你知道从昆明到香格里拉总路程还有683公里吗,不驾车自己一个人还是路痴,你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大叔你怎么知道我路痴?”卓凡一脸惊异。
大叔没有理会这个离家出走不着边际的后生晚辈,继续教育道:“出这么远的门还不和家里面说,你们这一代人就是异想天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万一出事儿怎么办?快快快,给家里打电话,买张机票回去了,我不会带你去香格里拉的。”
说完后他挥了挥手,像赶绵羊似的示意卓凡回去。
“我父母去世了......爷爷奶奶老了,我不想让他们操心。”卓凡低下头咬牙说。
大叔一脸震惊,忍不住继续上下打量这个青年人。
“我是一定要去香格里拉的,大叔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自己想办法。”卓凡说完,起身拎起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进细雨中,背影倔强而孤独。
大叔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后吸了一口,他默默注视着走入雨中年轻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喂!我带你去!”大叔叫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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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舒适的奥迪车里,悠扬的旋律灵活跳动,前车窗的雨刮来回扇着,像是途中的旅人,似乎永远停不下脚步。
卓凡呆呆地望向车窗外,弥漫的雨雾将整座城市笼罩,但路上的行人依旧不少,或撑伞,或穿雨衣,匆匆碌碌,在生活的脚步中不断向前追赶,有的人乐在其中,有的人度日如年。
他们在乎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卓凡想。
或是他们从小就这样生活,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样的人是可悲,还是幸运?他们不用操心哪天外星人会出现,不用操心彗星撞地球,不用操心地球资源哪一天会枯竭。他们追求生活品位和自我价值的提升,对于宇宙中的奥秘他们麻木而不屑,而只有当灾难来临的前一刻,他们才会在麻将桌前露出惊恐和困惑,就像在自然屠刀面前嘶吼的猪羊。
而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还会揶揄科学,用无知而挑逗的语气调侃,那个谁谁谁疯子科学家竟然又在看天上的星星了!他甚至连老婆都没有!
“卓凡小兄弟,昆明天气还习惯吗?”大叔带着墨镜,率先打破沉默。
“还好,比南京凉快多了。平叔,这边经常下雨吗?”卓凡痴痴地望向窗外。之前大叔告诉了卓凡他的名字,平骁勇,一个豪放直白的名字。
“也不是。”平骁勇向窗外望了望,说:“今天才开始下的,你来的可真不凑巧。小兄弟,你是打算去香格里拉旅游吗?”
卓凡考虑了一下,点头道:“算是吧。”
大叔微微一笑,语气变得十分神秘而缓慢:“这些天去香格里拉的人真不少,传言在普达措国家公园的属都胡那边出现了湖灵,吸引了不少人去呢,小兄弟你听说了吗?”
卓凡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湖灵,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就是一片湖水的守护神。”
“有这种东西吗?”
“都说是传言了,我也是不信的。但大家都图个新鲜,也就去看了。不知道这一个炒作又可以增加多少旅游收入呢!现在干什么都需要钱。”大叔咂咂嘴,问道:“你有钱吗?”
卓凡默然,他张了张口,却只是小声说道:“只有一点。”
平骁勇哈哈大笑,笑声甚至盖过了正在播放的音乐,轰隆轰隆的,吓了卓凡一跳。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大的笑声,简直像打雷。平骁勇不再调侃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安慰道:“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骗子,你见过开奥迪车的骗子吗,钱这种东西我很喜欢,但我也有很多,我是真的想帮你。”说完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出一本杂志递给卓凡。
“这是云南旅游攻略,云南可是一个好地方,不仅仅有香格里拉,还有大理丽江,西双版纳。”
“谢谢平叔。”卓凡怯生生地接过杂志,才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掀起波浪,他猛然抬起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杂志封面上的人物,不是现在开车的大叔,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