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楼大堂四角。
紫色香炉中的檀香在明亮的纱灯与炉壁的交错掩映下,幽幽的发着微弱的蓝光,缕缕奇香袅袅的在赏花楼的大堂中飘散。
而堂内的众人则若未曾嗅到一般,神情专注的盯着场中两名对弈的女子。
若世间女子皆似她们两人般,如此灵逸、清秀,岂不是世间男子的福气?
众人暗自在心中奢望着。
而场中棋盘旁的两人,则犹如无人般,静然的坐在那里,独成一道幻丽的风景。
自始至终,无论是落子、无论是冥思、无论是等候,蝶衣都是盈盈的笑着,笑得柔和,笑得温润,仿若世间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让她失了这份笑。
而另一位女子清丽的神情中,虽未曾有蝶衣姑娘那样的笑,但那份安宁、恬淡却也悠然似远山上飘过的行云,清淡若空谷中拂过的凉风。
“你赢了!”缓缓起身,挽心看向眼前笑意温温的女子,悠悠地说道。
“不,是你赢了。”蝶衣也站起身,抚了一把衣袖,轻笑着说道。
两个人,两句话,却说出两种结果。而更为令众人惊奇的是,这两人竟似谁也不把输赢放在心上。果真是两名奇女子也!
“蝶衣姑娘,虽然高某是个大老粗,只懂得舞刀弄剑,但是亦能看出是你赢了,为何要说是这位姑娘赢了呢?”坐于飞天一旁的汉子站起身,满头雾水但却言语耿直的问道。
“高兄所言甚是,不过我们也知道,这位姑娘是连下棋规则犹自不清的人,最后能以一子之差落败,岂非有着极高的天赋?我想,蝶衣姑娘说她赢了,实是此意吧,蝶衣姑娘,不知在下所言对否?”
不等蝶衣开口,飞天兀自“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了两下,双眸含笑的望向蝶衣问道。
而在他那一摇、一笑、一问间,自有风流韵味若高山流水般自然流泻。令在场的男人都暗自在心中为他叫了一声好,而那站于大棋盘前面的两名青衣小婢更是面色一红,不敢再看。
倒是被他盯着看的蝶衣神情不改,落落大方的朝他一笑,开口道:“飞天公子果然聪明,蝶衣确是此意。这位姑娘有极高的下棋天赋,蝶衣想,假以时日,她在棋艺方面的造就绝对不俗,若是那时候,恐怕蝶衣就只有认输了。”
长长的睫毛,盈盈的水眸随着蝶衣的话语微微闪动:原来这名飞鹤山庄的少庄主也喜欢她呵,如此看来,算是那个人的情敌了么?唉,真是让她好为难啊,虽然她从来没有忤逆过他任何事,但是,关于这件事,她可不想帮他,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子,她还没有大方到愿意帮他追求他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也很喜欢这名女子没错,但她依旧不会帮他。
“呵呵,虽然可能对蝶衣姑娘不敬,但在下不得不承认,在下也是如此认为。”听到蝶衣的话,飞天将一双黑眸转向静立一旁的挽心,轻声笑道。他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她竟然有此天赋呢,或许,这该归咎于她宁静、淡泊的性子所致吧,毕竟,下棋的要诀既是:清、淡、静、雅,而这刚好与她的人非常相似。
“两位的话虽然有理,但这位姑娘终究不是参赛的姑娘,所以,今天大赛的花魁就应该是······”
高姓汉子话还未说完,却听“砰”的一声,他高大的身子就那样直直的向前扑了下去,途中,半个身子被身前的长桌拦了下来,人就像一条破布般,挂在了桌上抽搐着,而桌上尚未吃完的各种水果则由于这猛烈的一碰,骨碌碌地滚落一地。
四周之人在微微一怔之后,皆惊呼、哭叫起来。
而刚刚还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赏花楼大堂顿时一片狼籍。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声尖叫之后,依靠在大堂角落里的彩蝶苍白着一张俏脸,颤抖着双唇,哆嗦的指着眼前的混乱,惊声问道,看那样子仿似是吓得不轻。
“有人下毒。”翻过高姓汉子沉重的身体,飞天看着他青紫色的脸,神情凝重的说道。
“毒?呃————”听到飞天的话,彩蝶眼睛一闭,嘤咛一声,人已靠着墙壁晕了过去。
“毒?”有人惊呼,“是谁下毒?在哪里下毒?”
然而还不等有人反应,大堂内又传来几道“砰砰”声。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吧?”有人开始哭泣。
“这是焚香之毒。”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若一道静静的溪流,在慌乱的中央涓涓的响起。
蝶衣有些吃惊的看向身边的挽心,她居然知道?她难道不单是一个被家人忽视的可怜孩子?
咦,对啊,她怎么忽略了这样一件事呢?
眼神微微一闪,蝶衣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刚刚嫣红她们不是说过,有一名漂亮的男子带着一名女子从大堂上方跃了下来吗?难道说的那名女子就是她?若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名漂亮男子又是谁?而她是否除了是余府的私生女以外,还有其他的身份?
嗯,或许,她该调查一下。
她是谁?
角落里,佯装昏迷,将自己的身子卷缩成一团的彩蝶,偷偷的将埋在双臂间的眸子微微抬起,满眼审视的投向面对如此慌乱的场景依旧不动如风的女子————挽心暗自猜测着。
“焚香之毒?”
飞天微微一怔,双眸如电般射向大堂内四角上安放的四鼎紫色香炉,原来如此。
心念转处,飞天已出手如电,单手轻抓,四颗晶莹的葡萄已被他夹于五指之间,身躯旋转,“嗖、嗖、嗖、嗖”四道紫芒伴着四道破空的响声分别射向了四鼎香炉,“嗞、嗞、嗞、嗞”几道声响传来,香炉内燃着的檀香已被葡萄的汁液浇灭。
虽然斩断了毒源,但是毒香早已遍布整个赏花楼大堂,所以,“砰砰”之声依然不绝于耳。
众人惊慌失措的哭叫声依然响作一团。
“焚香之毒,与迷香无异,中者虽昏厥、抽搐,但是只要为其放血,即可令其恢复神志,然后再行饮大量清水,毒,自然可解。”飞天无奈的四下环顾一周,高声叫道。
他实在是为这些男人汗颜啊,没有想到,这些大男人在面对危机的时候,竟不若薄弱女子来的镇定,虽然,在场的几位女子皆不简单。
“放血?”尚未昏迷的人错愕不解,但此时已不容他们多想,纷纷自腰间抽出刀剑,伸臂在上面狠狠一划。
红色的血,顺着长长的刀伤、剑痕,缓缓浸出、滴落。
昏厥的人,也由周围的人帮忙放血释毒。
顷刻间,赏花楼大堂内飘满浓浓血腥味,虽然那味道令人作呕,但却也因此将飘散在空气中的毒香冲淡。
“你怎样,没事么?”看到众人都已懂得自救之后,飞天也匆匆在自己的手上划下一道,逼出几滴血,然后闪身来到挽心身边,关心的问道。
“没事。”轻轻的摇了摇头,挽心将头转向身边的蝶衣。
自己未中檀香之毒,是因为笑离早先要她服下的那粒紫色药丸保护了她,而蝶衣呢?她又是因何没有中毒?而且她的表现,根本就不像一般人,她太镇静了,镇静的仿若她早已知晓会有此事发生一般。
而飞天亦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蝶衣。
“呵呵,两位不必如此看蝶衣,我并无恶意,只是,此处已不能再留,挽心,保重了。”
不能再留?她倒并不遗憾,只是呵,若是让他知道她并没有完全照他的计划行事,会很生气吧?但是,离开他太久,她会担心他呵。
既然被看穿,蝶衣也并未隐藏,反而对着两人微一拱手,一个纵起,在众人的头顶上空跃了出去。
“她竟知道我的名字,她是谁呢?”挽心望着蝶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低声喃喃着。为什么自己对她没有印象,而她却像是一副早已知晓她的模样?
“不管她是谁,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扫了四周已然清醒的众人一眼,飞天低声道。
这个赏花楼不简单啊,先是一个用内力施于琴声上的绛沁,然后是那个本会武功,却又佯装吓昏的彩蝶,再又是一个神秘的蝶衣,还有这炉内的檀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诡异的感觉,也许,他该叫人好好查上一查了。
“······”淡淡的点了点头,挽心没有任何反驳,与飞天两人一同缓缓走了出去。
看到两人走出赏花楼后,其他人也一边咒骂,一边加快脚步的走出赏花楼。
只是一个眨眼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赏花楼即变得寂然无声。
地上,除了翻倒的桌椅、掉落的水果、一片片红色的血迹之外,再无其他。
而原本卷缩在角落里的彩蝶,不知何时已静静的站在了一鼎香炉旁。
一只娇嫩白皙的玉手正缓缓的自香炉内收回,一撮浅浅的炉灰,被她轻轻捻在食指与拇指之间,在她的眸子中则射出了一道异样的冷凝。
果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但,会是谁呢?
蝶衣么?还是其他人?
说起蝶衣,她究竟是何人?她冒充青楼女子混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而她又知道她们多少?
“彩蝶,鬼先生找你。”就在彩蝶胡思乱想之际,先前在堂内忙碌的青衣女子悄然立于她的身后沉声道。
“鬼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彩蝶的身子猛的一颤,脸色也变得苍白,她所恐惧的终于还是来了,而事情好似变得比刚刚更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