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三个吸引全场注意力的男人已经祝完了寿,笑着散了。
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周致敏看了方岳一眼,她托着高脚杯上前,毫不费力地把方岳身旁的温欣然挤开。
周致敏笑着站在方岳面前,“看,慕寒川没有跟江韵一起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江秉毅这场生日宴,江州上流诸人均是十分看重,慕寒川娶了江韵,却不让她以慕太太的身份来,方岳确实诧异。
他讽笑,但没有回答周致敏的问题。
周致敏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猩红的酒,对方岳灿然一笑,“没关系,你等会儿就会知道,为什么江韵没跟慕寒川一起来,相信答案一定会让你十分惊喜。”
方岳不知道她何意,转身跟药监局几个举足轻重的领导说话去了。
慕寒川又与江秉毅寒暄了一会儿,两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江秉毅忙着跟刚来的宾客说话时,慕寒川端着酒杯走开了。
他独自站在一个蛋糕塔旁边,并未找人说话,一众商政界人士和年轻女性见他身边无人,都跃跃欲试,想过来跟他说上几句,但最先走到他面前的却是江萍。
江萍似乎喝了酒,女人脸颊微红,娇态可人,她笑着举杯,“寒川,我父亲的寿宴你能来,我很开心,我敬你……”
话未说完,酒也没喝成,宴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因为开门声,重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中。
甚至比方才慕寒川从天而降那一刻还要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门口的位置,江萍察觉到情况不对,也愣愣转身。
当她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是谁时,整个人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眼中与慕寒川说话时的娇媚之色,也变成了怨恨和恼怒。
这时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啊,江韵。”
是,站在门口的人,不是旁人,就是江韵。
她乌黑的长被编成繁复的发辫盘在脑后,穿着件宝蓝底色用金线挑绣祥云和牡丹的长旗袍。
脚下三寸高跟鞋,鞋面上镶满米珠,珍珠发饰,同系列耳坠。
这样的江韵,美得仿佛从民国画卷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但众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却并不是因为她过分美丽。
而是因为她身上的这套行头,在二十七年前,曾有人穿过。
年轻的人们或许不一定知道,但在场的中年人,却没有一个不清楚这套衣服的来历。
慕寒川循声望去,见他的小妻子踏上红毯从门口款步而来,他的心忽然被填的满满的,忘记了此刻是在江秉毅的寿宴之上,忘记了在场有那么多的人。
仿佛她是红毯那头笑着许他终身的新娘,而他是红毯这头想牵着她的手,一起白首偕老的新郎。
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抬步踏上红毯往门口走,他步子迈的很大,走到江韵面前时猝不及防就拉住了她的手。
慕寒川想起,自己这身衣服,还是夏秋给她搭的,当时江韵在于归园试衣服时,夏秋看到了。
他虽喜欢江韵的装扮,但他那样的工作性质,衣柜里一套又一套都是正装,难与她那般复古的旗袍相搭配。
夏秋说起客厅那本杂志上复古季那一期,有套大格子西服,当即就把书找出来让慕寒川看了。
慕寒川看后觉得挺好,点点头表示满意。
半下午,那套全手工定制的衣服就几经波折,被送到了于归园。
看到慕寒川与江韵对面站着,而且男人已经拉住了女人皙白的手,宴席上一时宾客哗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寒川牵着江韵的手往前走,当真当得起郎才女貌这个词,江韵想挣脱他的手,但已经来不及。
一众中年富户们的目光仍旧定在江韵身上,就连主位上坐着的江秉毅也震惊得猛然站起了身。
人群里又有人说话了,“十多年不见,没想到江韵都长这么大了,她刚站在门口时吓我一跳,真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
江州上流的人们,已经多年不再谈起,曾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江家二小姐江韵。
十五年前章瑾惠带江韵离家,那几年,名门贵妇们闲来无事,一起喝茶打牌时还会聊聊这段被历史尘封的恩怨情仇。
时间能让人记住很多事,同样也能让人忘掉许多事,就像这些年江韵和章瑾惠渐渐从她们的记忆中淡化一样。
但此时此刻,看到江韵身上这一套衣服,她们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仿佛所有事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二十七年前,章瑾惠与江秉毅结婚时,这套衣服曾经被当做敬酒礼服,穿在美丽高贵的章瑾惠身上。
那时章家巨富滔天,当家人还是江韵外公章孝先。章瑾惠是章孝先独女,她的婚事自然也不能含糊。
章家一掷万金请来二十名苏州顶级绣娘,没日没夜地手工赶制,才在婚礼之前做成了这件举世瞩目的晚礼服。
多少上流社会的女人们做梦都想拥有这件衣服,但婚礼之后这礼服却被章瑾惠封了箱,再没有穿出来过。
今天,在江秉毅的五十寿辰上,在章瑾惠离家十五年之后,江韵却穿着这件衣服来参加寿宴,她到底是怎样的用心,所有人都明白。
但最明白的,恐怕还是吕秀珍了。
她这一整天都在忙着接待宾客,江秉毅的寿宴被她打造得金碧辉煌,她和她女儿江萍身上穿着的,也是国外品牌高端定制的礼服,珠光宝气自不必说。
她主办了这么一场高端寿宴,不过是想让江州上流的人都知道,她才是江太太。
但看到江韵时,她一张容光焕发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江韵被慕寒川牵着,完全没注意到方岳就在场上坐着,她走到主位上,站在江秉毅面前盈盈一笑,“父亲,这十多年,您的生辰女儿从不曾来过,是女儿不孝。今日您补办五十寿辰,女儿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来贺您一贺,准备了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她这话说得客套,江秉毅看她这一身装束虽变了脸色,但还是拿出一个成功男人该有的气魄,笑着说,“你人到了爸爸就很开心,礼物不礼物的,倒是其次。”
宾客席上坐着的方岳听到江韵与江秉毅的对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周致敏在他身旁冷哼着抿了一口酒,“没想到吧,江韵可是江州新贵江家的女儿,你更没想到,她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章家大小姐吧?章氏的奉先集团虽说这些年不如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韵同时持有这两家的股份,可是实打实的名门千金。”
方岳浑身发抖,眼圈泛红,高脚杯几乎被他握碎,周致敏笑着看他,“看看你这些年用尽心力去爱的女人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你爱她,事事处处为她着想,拼了命地想给她最好的生活。你刚工作那年你父亲重病没钱医治,那时候江韵这个大家小姐可没出来帮你。后来,若不是我周家拿钱给你父亲看病,你当真以为方老能活到今天吗?方岳,你好好看清楚,你眼里心里装着的那个女人,她不爱你,如果她真的爱你,为什么跟你恋爱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肯对你坦白。”
“够了!”方岳猛地一挥手,高脚杯落在地毯上,酒洒了。
他怕再待在这儿会无法控制自己,踉踉跄跄穿过两边灯光晦暗的人行道,迅速从宴会现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