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与江韵之间,他还有太多太多的路要走。
回首过往,他甚至不知道江韵到底是何时在他心底扎了根、发了芽。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对她的爱意那么浓,像刀剑一样,从心尖上凿开了一道缝,那爱的嫩芽便从缝隙中钻出,一日一日长成参天大树,直到再也无法控制。
那个叫江韵的女人,慢慢地慢慢地,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最想拥抱的人,成了他心头最隐晦的秘密。
他默默爱着她的那些年,她与方岳之间的爱情正生死相许,轰轰烈烈。
他曾无数次从江大校园里走过,装作与她偶遇,但她却早已忘记这个与她错肩而过的男人,多年前曾在她外公的葬礼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她不再认识他,看到他时眼神是完全陌生的,无波无澜。
慕寒川记得,那些年,江韵从他身旁经过后,他总会频频回头,却每每都看到她笑着朝方岳走去。
男人俊逸无双,女子温婉柔润,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
但那时,他心里的嫉妒却像是海啸一样,疯狂的叫嚣着,有许多次,都险些击垮他脸上堆着的,那淡定漠然的理智。
如今那两人分手,他想尽办法,使尽了手段,趁虚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江韵登记结婚,做了她的的丈夫。
但这场婚姻,他却不知道最终会怎样。
对江韵,他早想把她捧到手心里,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温柔呵护。
但如今,她真的成为他妻子了,他又不知道到底怎样做才算得上是宠爱。
她小心翼翼,处处警惕,他步步紧逼,不得其法。
他无法确定江韵心中到底是怎么想,在被方岳伤的那么深之后,她还能慢慢对他打开心扉,让他给她温暖,给她救赎吗?
慕寒川深深吸了一口夜间的凉气,对江韵的这段感情,他隐藏多年,而今虽渐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仍旧前途坎坷,未来难料。
许久之后,慕寒川回过头来,月光清清浅浅地笼罩着他颀长的身躯,他微微眯起那双璀璨若天际繁星一般的深邃黑眸,缓缓望向大床,脑中挥之不去的,却还是江韵曾在那张床上安然入睡的恬淡模样。
心头不由一跳,慕寒川喉结滚动,大手从桌上抓起手机,拨通了江韵的电话。
电话拨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慕寒川抿起唇笑了,他甚至能想到江韵看到他的来电时,脸上会是怎样苦恼的表情。
慕寒川知道,若江韵知晓中午他对江萍说的那些话,她大概会对他说,‘慕总,您未必脑补的太厉害了些,你想跟什么女人往来,就跟什么女人往来,我什么时候嫉妒过。’
她就是那样,在经受她母亲身故和方岳的事情之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对一切靠近她的人充满防备和抵抗。
像个警醒的刺猬,把他推拒在她为自己设定的安全范围之外。
中午在爱侣湾,朦胧的纱帘晃动,他清楚地看到了面对方岳时,江韵的茫然无措和仓皇躲避。
慕寒川心里无比清楚,江韵心中,方岳的位置一直在。
江韵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彻彻底底地从心底清楚。
但有时候,人活的太清醒了,并非好事。
就如同此刻,听筒里电话被拨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再一次认识到方岳在江韵心里的重要程度,慕寒川心中,并不好受。
他长身而立在昨夜自己抽了许多烟的窗口,吹着深夜的冷风,静静等着那边的人接电话,心头有无限期待,也有许多不确定的情绪。
终于,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中,电话那头传来江韵的声音,“有事吗?”
即使是这样不太待见的问句,慕寒川听了也觉得心情大好。
他勾起唇,笑了。
管家夏秋送来咖啡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慕寒川脸上的笑是实实在在的,再也不虚无,不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触即散。
他眉宇间那种难以名状的好心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像是一个孩童尝到了棒棒糖的甜那般,静谧而满足。
夏秋也便笑了,她把咖啡放在桌上,转身时还不忘对慕寒川道,“我上次见太太,那还是先生您第一次带她回来时,她早起下楼问我拿衣服,那时先生您晨跑刚回来,还没进别墅。当时我看到太太似乎对您笑了。”
事实上,那个早晨,江韵的确笑过,她欣赏生活习惯健康讲究的男人,晨起跑步或许并不难,但要做到数年如一日,却未必有多少人能坚持得下来。
慕寒川当然没看到江韵那个笑容,但夏秋站的离江韵那么近,她看到了,且看得清清楚楚。
“是吗?”慕寒川把手机放远了些,回眸问夏秋。
夏秋这才看到他在握着手机打电话,她点头,“是的。”之后转身走了。
电话那头的江韵半天没等到他回复,再次问了一遍,“慕总?找我有事吗?打错了?”江韵疑惑。
慕寒川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当真是赏心悦目、男色无双。
他薄唇一开一合,淡然回江韵的话,“没有打错。的确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夏秋走到门口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回过头来笑着看慕寒川,“先生,太太笑起来很好看。”
慕寒川心情大好,他当然知道江韵笑起来很好看,挑起眉理所当然地对夏秋点了点头。
夏秋看他手上还握着手机,知道他是在与江韵通话,她心领神会,为慕寒川带上门,悄悄出去了。
慕寒川听到关门声,接着对电话那头的江韵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江萍说我结了婚,有了妻子。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何时正式搬过来与我同住?宅子里有人说你笑容美丽,想每天都能看到呢。你若再无动于衷,我恐怕就要以你新婚夫婿的身份去江宅请你了。”
这话虽然说得咄咄逼人,但刻在脸上的笑却依旧没变。
江韵蹙眉,蹙的很紧很紧,那晚在于归园,她其实只是出言试探他。
慕寒川这么有城府,不会不懂。
而今他却真的这样做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江韵想不明白,更看不懂他。
但没办法,话的确是她说出口的。
江韵无奈的吁了口气,闭上眼缓声道,“慕总,我跟你说过,你帮我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国,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我一直铭记着,也打心底里非常感激你。但感激归感激。这并不代表我可以草率地做决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慕寒川笑了,边笑边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说让你跟我住,说让你跟我睡了吗?”
呃……
江韵脸瞬间红了,他说的这般直白,她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妥协,“好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搬过去的。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她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慕寒川知道,江韵这一生虽只过了二十几年,却已经历过两次无情背叛。
第一次,被父亲遗弃,随她母亲四处奔走,无家可归。时常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生活的艰辛不必说也能想象得到。
她虽出身富贵之家,却中途跌落谷底,心里的痛苦,恐怕少有人能够体会。
这第二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深爱着的那个,在处理完章瑾慧的后事从巴黎回国之前,她甚至想过,再也不回江家再也不涉足章氏,就让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她母亲的离世,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