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计划中的车祸,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撞击,为的是找找慕传勋晦气,让他不敢轻易动他们。
但车里有孕妇,车子被撞时,慕家司机一时慌了手脚,方向盘没握住,跟从后面来的另一辆车又撞上了。
那辆车是城建的泥土车,非常沉,撞击力度也十分大,当时蒋柔贞在后排座位靠着,因为怀孕九个月了,肚子不方便,所以没有系安全带。
泥土车撞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前挡风玻璃被撞得碎了一地,车头撞到路边的栏杆上,司机和副驾上的阿姨当场就死了。
虽已时隔多年,但提起旧事,江秉毅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江韵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她挪开软椅,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一句话引发的血案,卫子怡母亲说得不错,江秉毅纵使是无意,但的确是他促成了那场车祸。
如果蒋柔贞的行踪未被透漏出去,就算慕氏其它人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她想起慕寒川,这些日子,他对她那样好,处处照顾,但他母亲却是因她父亲一句话而死的。
江韵走出江宅时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回于归园吗?无颜面对慕寒川。
能去哪里?她不知道。
母亲死后,唯一一个愿意收留她的男人,竟然与她之间之间隔着一条人命的距离,死去的还是那人的母亲。
呵……江韵走在冬日暖融融的太阳底下,忽然泪流满面。
前路阳光灿烂一片澄明,她心里却乌云密布,邪风冷雨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击打得她再迈出一步都是困难。
慕寒川回于归园时没见到江韵,问了夏秋才知道她到慕家老宅了,他给老宅打了电话,慕建廷叹着气说江韵应该是回了江家。
从慕建廷这一声叹息里,慕寒川听出了惊涛骇浪,他眉峰一聚,眸中阴暗一片,“发生了什么事?”
慕建廷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时声音里夹杂着无奈,“寒川,从你决定娶江韵那一刻起,你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瞒着她,是瞒不住的,她回江家了。她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一定不好受,你母亲的事,你当真不介意?”
车子在快速内环上飞速前行,慕寒川稳稳握着方向盘,眉头紧蹙着。
电话里,慕建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甚至连话机都没放回原处。
他大步跨出别墅,外套也没顾上穿,上了车就迅速启动,极快地从于归园走了。
此刻,距离慕寒川离开于归园已经十五分钟,到江宅的路程他已经开了一半,但还是觉得不够快。
途中他给江韵打过电话,那边没人接,他又打,仍旧没人接,他把手机甩开,点了支烟,猛抽几口之后又从车窗丢出去。
心里一团乱麻一样的情绪始终无法压制住,慕寒川接着点烟,手中烟火明灭,他眼中却始终晦暗一片,车内有限的空间里很快溢满白色烟雾,有些呛人。
他开窗通风,冬日的冷风从驾驶座一侧猛烈灌入,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件轻轻薄薄的杏色羊绒衫,挡不了什么风寒。
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快速内环也到了分叉口,他从岔道处下了高架,一拐弯车子驶入了滨江路。
到别墅区后,他才把车速放慢了些,远远看到江韵在路边的花坛上靠着,她身上裹着长长的大衣,围着大围巾,下巴和嘴巴都被围巾挡住,看不出情绪。
他停了车,拉开车门迅速迈步走过去,一把就握住了她的肩膀。
江韵眼睛还是红的,很明显哭过,两边脸颊也绯红,他把手搭在她额头上,刚接触到她的皮肤就皱起了眉,“跟你说过感冒没好别瞎跑,没听懂我的话?”
江韵抬眸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他表现的那么完美,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她知道了所有,又怎么能轻松地对他笑。
在她走出江宅之前,江明琮与她说了一番话,江明琮拉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写着关切,也溢满了无可奈何,他说,“韵韵,那天父亲寿宴上我看得出来,慕寒川对你的确下了心思,最后在花园里,你舍下方岳去追他,我也都看到了。关于多年前他母亲的事,你不必自责,那时你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就算咱们江家真的有责任,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最好还是找慕寒川问问清楚,如果你们彼此都无法释怀,还是早些分开的好。他童年留下的阴影有多重,我不关心,但你是我妹妹,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会不快乐。”
江韵察觉到有眼泪落到了自己唇边,江明琮说那几句话时声音很轻,她却觉得字字句句都震得她耳膜疼。
慕寒川抬手给她擦泪,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她忍不住颤栗。
江明琮说得对,很多话,如果不说明白,她会永远活在愧疚感里,无法敞开心扉面对他。
江韵垂下眼帘,呼吸间是对面男人成熟稳重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她问他,“听说你心悸就是那次车祸引起的。”
慕寒川一愣,似乎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这个。
他抿唇,眸色一沉,伸手把她抱进怀中,“小毛病,不严重。”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心悸。”江韵低着头,眼泪落在脚下的大理石路面上,碎裂成无数瓣,四散着溅开。
慕寒川揽着她往回走,没有回她的话。
许多年前,虽然年纪小,但很多事,他记得很清楚。
车祸发生时,未满九岁的他被他父亲紧紧抱在怀里,并没有受伤,他父亲撞到了头,暂时昏迷,他母亲蒋柔贞摔到了马路上,流了很多血。
他吓坏了,打了急救电话之后一直跪在蒋柔贞身边,蒋柔贞身上都是血,却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
慕寒川一直没吭声,江韵深知自己戳到他痛处了,“对不起。”
缓步走到他面前,江韵停下来抬眸看着他,目光真诚。
慕寒川转过身,抬手捧着她的脸,冰凉的唇亲吻她的额头,“你不用道歉,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我父亲错了,我是他女儿,他做错了事,跟我做错了也没有什么差别。”
江韵说完抬起眉看着慕寒川,男人一双眉紧紧蹙着,深黑的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极快,江韵没看清,也抓不住。
他拉着她的手,“我母亲的事,说到底还是慕氏内斗的结果,就算那次没有出意外,日后我父亲革新慕氏,取缔我叔伯权利的时候,他们照样会把算盘打到我母亲头上来。我母亲去世后,他们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法庭之上,你父亲做过证人。他犯下的错的确不可原谅,就算做了证,我也不会感激他。但是江韵,我不是恩怨不明是非不分的人,你父亲的错,没有人会算到你头上,我父亲对你态度冷淡,只是无法放下旧事罢了,并非有意针对你。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买单,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只是个刚满月的小女婴,我也没理由为你父亲的无心之失迁怒于你。如今你既做了我妻子,判你终身监禁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罚,韵韵,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母亲的事,我们从此以后再不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