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顾及兄妹之情,而是十余年的寻寻觅觅,已经让她很难再去特别在意这种感情。有血缘亦或是毫无关系,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真心相待就可以。
只是隐俟谙影的气场,纵然温和,却也让她不舒服。
那种感觉,叫作不信任。
“如果你不肯改变这种固执的想法,执意要做违背驭灵者尊严的事情,我会考虑采取一些措施来让你看清。”谙影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而苌汐听出了他骤然冷下来的语气,还有其中不容忽视的威胁意味。
她没再回答,快步离开了药铺。
彼时她并不很相信这种言论,但却又不得不顾忌。
但是有些事情到来得措手不及,就只能暂且逃避,她无法坦然面对甚至接受,那样也不现实。
回头望去,视线中已不见谙影的踪影。
……还好没有跟上来。
苌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心事重重地叹息。
如果说祭音已经是她的一块未解的心病,那么这个谙影……必定将要给她带来更大的噩梦。
尽管名义上,他确信无疑的是她的哥哥。
多么陌生的称呼。
“苌汐!”
熟悉的呼唤,总会叫人安心。
她顿了一顿,望向迎面走来的男子,已是满眼笑意。
“暮龙,这里。”
暮龙径直来到她身边,看上去心情很好。
“猜猜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啊?”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椭圆玉石,淡绿色,温润清亮。
“这是边疆地区的嫦曦玉,和你名字的谐音一样,我觉得嵌在腰带上应该会很好看。”
苌汐有些惊喜地接过,复而笑道:“和你的眼睛颜色很像,都好漂亮啊。”
暮龙嘿嘿一笑,表示同意。
“收下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我就觉得你应该喜欢,笙小姐原来说过,玉之于女子,是天生的灵物。”
“暮龙。”
“嗯?”
苌汐把嫦曦玉放到贴近心口的位置,低声道:“谢谢你。”
这个时候你给予我的,是莫大的勇气。
“这有什么好谢的,走,回去了。”他拽起她的手,向来时的道路渐行渐远。
身后的光线一点一点被夜色吞没。
至少现在还能按照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就值得庆幸。
不得不说,自那日辰潇和雪澈除掉铩塔一行人之后,皇魑会表面没有大作为,而内地里对聆神组的压制却更强了。
先是以三皇子的名义收走了聆神组的一部分权限,又暗地里将一批意欲加入聆神组的新生力量收为己用,甚至还多次派人暗袭信司总长,若不是辰潇玖夜贴身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是夜,月光如水,聆神几位高级队员坐在庭院石阶上。
谈起近日的一连串事情,大家都颇为愤懑。
“太子为人温和恭谦,从某种程度来讲这自然是好的,但是作为一个将来要继承帝国大业的人,他显然太过心软。”辰潇如是向苌汐解释,“三皇子一再挑衅,太子却总是顾念同胞情谊选择忍让,这让我们也很为难。”
苌汐叹道:“难道就让他们欺负到头上来吗?这样会让队员的士气跌落的。”
“说得对啊!”暮龙咬牙切齿地接口,“总是窝囊地不采取行动,队员们早就心生不满了!”
“最沉不住气的就是你吧。”风千说得轻描淡写,“贸然采取行动,也会给信司先生带来麻烦。”
“我不过是随口说一句罢了,难道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真正的武士不需要借口。”
“你这家伙……刚消停没几天就又开始嚣张是吧?”
“是你自己白痴,怨不得别人说实话。”
“该死的……”……
风千如今不动用隐莲水的力量,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他的状态正在慢慢变好。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和暮龙又逐渐恢复到了最原始的关系,互看不爽,争执不断。
苌汐眼看着二人的战争又要升级,连忙想开口劝阻,雪澈却在身后拽了她一把。
“不用管,这两个人不吵不亲热。”他促狭地笑着,“随他们去吧!”
“哦。”苌汐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川凌,你都不会生气吗?”
“嗯?你是说皇魑会?”
“嗯……”
“哎,和一群败类有什么可动气的,有那时间,我宁可养精蓄锐,在该行动的时候果断干脆一点。”
“嗯。”
他正色道:“我之所以不抱怨,就是因为我相信,与聆神组为敌的人都无法猖狂太久。至少只要我还在,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便是无比高傲的意念。
苌汐欲言又止,却终于只是微笑着点头。
“行动的时候务必带上我。”
“好……”他望着她,紫眸含笑,然而下一秒,却又蓦然在她清澈纯粹的注视下,略显犹豫地避开目光,“嗯,不过到时你要乖乖地跟在副长后面。”
“诶?为什么是副长?”
大概是声音骤然提高,于长廊上静立的玖夜朝这里投来一瞥,似是询问。
雪澈嗔怪地拍了拍她的头,而后转身,向玖夜露出一个异常纯良的笑容。
“没什么事儿,副长,只是苌汐想要将来和我们一起行动。”
众人纷纷投来会意的眼神。
“苌汐就算不动用原本的力量,凭她一直不间断练习的剑术,也完全可以自保,所以不必担心。”暮龙从一旁笑嘻嘻地插嘴,“这样不错呢,苌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需要分心照顾的小姑娘了。”
玖夜看了看苌汐,见后者一脸企盼,缓缓点头:“可以。”
雪澈笑道:“那就麻烦副长带着她了。”
“为什么要我带着她?”玖夜道,“她的剑术是你教的,理应你来。”
“哎,这又不是硬性规定。”
“给我个理由。”
“呵呵,因为我经常犯错误,显然不适合作为保护者。”
……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让人不安的话题。
玖夜沉声道:“别总在苌汐面前说些傻话。”
雪澈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辩驳。
苌汐却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关于祭音把自己带走的意外,她似乎仅仅考虑到了风千,却……忽略了雪澈的心情。
雪澈原来一直无法对那日的事情释怀。
无法否认,是她的责任。
“不用麻烦副长了。”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嗯?”
“徒弟应该跟着师父。”她看了雪澈一眼,“除非川凌嫌弃我笨啊!”
辰潇微笑道:“他自己又有多聪明,怎么敢嫌弃你?”
“就是,副长太严肃,不会照顾女孩子,还是川凌办事靠谱。”暮龙很爽快地一拍胸口,“再说了,川凌不行还有我呢!”
“我也可以。”风千难得加入了这种所谓的无聊讨论,“总比把苌汐交给某些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人要好。”
“你不是说我吧?一天不损我你难受是吧?”暮龙瞬间抓狂,“刚才的事就饶了你,现在马上给我闭嘴!”
“别人的事我也懒得管,我只是在为苌汐打算而已。”
苌汐呵呵笑道:“谢谢大家啦,我到时候一定会紧紧跟着川凌,不会乱跑的。”
如果说她能够为雪澈做些什么,大概就只有毫不迟疑的信任了。
风千道:“辰潇惯常与副长配合,我们这些人里最适合保护苌汐的,也就是川凌了。”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雪澈侧头看着苌汐,眸中似有释然痕迹。
接下来的几日,平静无事。
晚饭后,苌汐收拾妥当,独自一人走回房间。
庭院深寂,信司外出临城还没有回来,玖夜率领一众高级队员去进行每月一次的全面巡查,只剩下她自己。
想到晚上没有事做,颇有些无聊。
或许……可以试试用素瑾叶泡茶,很早以前川凌提到过,她却一直没机会尝试。
现在想想,一晃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然而将要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却本能地迟疑了一下,回身望去。
“谁?”
似有所感。
月光下,悠然而立的青衣男子正朝她微笑,黑眸惑人,邪魅倾城。
苌汐叹息:“是你。”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知道是我?”
“我知道,你快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如你预期的那样,被聆神组排斥。”
祭音轻笑:“你果真聪明得让人无所适从。”
“有时我倒宁可自己傻一点。”苌汐转身推开门,“进来吧,你不担心被人发现,我还担心呢。”
祭音从善如流,欣然随她进屋。
“你就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啊?”
“自然比不得你,可我并不觉得这里有多么不好。”
“真的?”
“我何必骗你。”
“哎,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穷丫头。”
“我很奇怪,他们是真的接受你了,还是只为了聆神组能多个心甘情愿打扫忙碌的侍女呢?”
“不劳费心。”苌汐颇有些气恼,“直说来意可以吗?我不想和你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祭音也不和她计较,干脆地点头:“好!我要你和我回去。”
“不可能,你明明答应过我让我自己选择的。”
“我是答应过,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祭音不急不徐,“有人要和我抢你,我就不能再把你寄存在聆神组了,不安全。”苌汐为他用“寄存”这个词而感到异常无奈,“你是指隐俟谙影吗?你们难道是敌人吗?”
“本来不是敌人的,但因为有了你,就不得不对立了。”
“别拿我当幌子,任何表面的矛盾都有其内在根源不是么。”
“呵呵,果然瞒不了你。”祭音很坦然,“实话说,驭灵族的两大家族,隐俟一族和云滦一族,自古以来就是对手,任意一方的强盛都意味着另一方的弱势,我们怎么会给彼此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