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焕满脸疑惑,心头的喜悦慢慢变成了惶恐,他放下了孩子,独自一人到房屋北边的苦楝树下抽烟去了。
院坝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有人说,这孩子莫不是什么妖怪投胎?
有人说,也没看清楚是不是韭菜叶,或许是一根头发什么的?
还有人说,顾焕家怕是要发什么事吧?郝家坪我二姨她们那个地方,去年有人家屋里的母猪产崽,生产出一个像人的猪崽来,一年后,他家连死了三人。
还有人说,呸呸呸,为什么都往不好的方向想,拜托你们能不能往好的一面想呢!这孩子与众不同,或许顾焕家要发达了呐。
……
大家莫衷一是,最后纷纷散去,各自回家了。
这下顾家湾可热闹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的村落也知晓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些人耐不住好奇心,大老远地跑到顾家来一探究竟,弄的顾焕好不心烦。
顾焕这年41岁,体格健硕,膀大腰圆,是一把干农活的好手,加上媳妇也是生的腰粗臀肥,俩人一搭手,把家弄的是井井有条,每一年挣的工分在顾家湾可是名列前茅的。按说,顾焕一家子也该算得上幸福之家,没什么烦忧,但偏偏媳妇肚子不争气,接连生育三个女孩,正要不抱希望了,老天照顾,总算生下了一个传宗接代的根儿,可是却出现了这么个插曲,让顾焕一家整日里愁肠百结左右为难。
特别是,这事不久后村头村尾传出的童谣,让顾焕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一活快到七尺三,
从未见过韭菜叶飞上天,
老顾家生下了活神仙,
是仙是妖我说了不算,
怎么办?
以后一起慢慢看!
这童谣,顾焕听到了,邵莹也听到了,两口子一商量,决定仍痛割爱,抛弃这个不祥之物。说归说,孩子毕竟是自己心头肉,且还是个男婴,真要将他抛尸荒野,于心不忍,两口子决心已下,但行动并没有立即跟进,他们在煎熬中度日如年。
最终,一家人商量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遗弃荒野也不亲自抚育,寻找好心人收养,这样既可以挽救一条初生生命也可避邪消灾。
话说与顾家湾毗邻有一个村庄,唤做奉家庄,奉家庄土地肥沃交通方便,水路依托渠江,上可到行署下可达省府,陆路有村边官道直通所辖县城,有“养女只嫁奉家庄,果满园、谷满仓,其他地方有饥荒,这里嘎嘎(方言:肉)吃得香”之说。
奉家庄物阜民丰,牛羊欢腾,年轻人大都早婚早育,又都不甚满意自己的婚姻。
奉二常常拉了奉五在苞谷地里说,你看我奉二相貌堂堂,可媳妇就是赶不上奉十家的漂亮,真是世道不公啊。
奉老七也常在稻田边与奉老八唠嗑,别看你奉老八是个能说会道又能挣家的人吧,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觉得你媳妇就比不上奉老九家的贤惠。
奉小三也常对与奉小四在香椿树下边抽烟边交流:现在的女人究竟要找那种人,为什么我们庄上的人家都缺少夫妻相?
……
这些人舌根咬来咬去,最后总要扯到一个人身上,且越说越来气,有时激动了,还会骂上几句天老爷打瞌睡了,漂亮女人真是****的瞎了眼之类的话肮脏闲话。
他们所骂的人叫奉必定,因为兄弟姊妹多,父母又无什么财产,分家后他一无所有,却偏偏讨了一个俊美的媳妇,小两口在山崖下搭了两间茅草屋,快快乐乐过着自己的岁月。
奉必定的女人叫李碧惠,容颜出众,冬日里阳光下,媳妇姑娘太婆们常聚到庄头的大黄角树下打毛衣纳鞋底,李碧惠往奉家湾女人堆里一站,顿时鹤立鸡群,看得人眼直。有好事者为她取了一个绰号,名曰赛通庄,意思是她魅力四射,长相在整个村庄无人能比,模样赛过所有女人。
很多男人愤愤不平:奉必定不就当了几年兵吗,有啥稀罕的,为什么就讨上了这么乖巧的媳妇?
旁边有人接过他话道:五十年代爱英雄,六十年代爱贫农,人家喜欢啥样的,你管的着吗?
旁边又有人接话道:说不定以后美女都喜欢和尚道士了,谁知道呢,女人的心夏天的云,难猜啊!
奉必定在婚姻上是个让人羡慕的角儿,虽然有人嘟嘟囔囔但毕竟自己心里是美的,因此也不去理会,勤俭节约过自己日子。
结婚三年来,奉必定李碧惠夫妻如鱼得水,恩恩爱爱,从未为什么事红过脸,但人生自古是苦多乐少,夫妻生活三载竟然没有怀孕,俩人不禁大犯迷惑,愁上心头,不得其解。
原本有不看好他们婚姻心术不正的人,本以为一个美女与一个穷小子结合后一定会打打闹闹不得安生,不料俩人夫唱妇随琴瑟合奏,心里十分伤怀,正待要纠正自己的婚姻观,看到这个情况后,埋在心底的恶念又开始蠢蠢欲动,极尽咬舌根之能事,摇头晃脑到处传播,添油加醋说俩人不能生育的缘由,一会儿说奉必定不能尽男人之道,一会儿说俩人只是表面夫妻其实一直无夫妻之实,一会儿又说,天上七仙女嫁给凡人董永只是电影里的天仙配,是古代的爱情,现在绝对没有……
奉必定李碧惠听到传言后很是窝火,找郎中给俩人分别开了几幅中药,吃后毫无效果,人倒长胖了。
那心术不正的人就说,这两人真是没心没肺,没个子女不愁不忧,不消瘦反倒发胖了。
后来俩人沿着官道步行60里去了县城医院不育不孕科检查,也没有查出个啥,医院的医生说根据机器设备检查结果显示他们生殖系统正常,夫妇俩就问,既然正常那为啥就不能怀上孕呢?医生说这种身体正常却不能怀孕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时间不到。
医生给他们开了补中益气的单子,让他们服用后看看效果,夫妇俩便抓回了药,精精心心地熬制,规规矩矩地喝下,又一年过去了仍是不行。
服药无效,找了阴阳师求挂喝了符水也无果,夫妻俩不得不另做打算。一天夜里,夫妻俩亲亲热热依偎着说话,奉必定说:“实在不行,我们去抱养一个吧。”
“抱养?你愿意?”李碧惠说。
“只要当亲生的一样养,想必长大了也是会孝顺的。”奉必定说。
“谁愿意把自己孩子抱给别人?谁都知道养子防老的道理哩!”李碧惠担心地说。
“听说邻村顾家湾顾焕家有一个……”奉必定没有把话说完,怕遭到媳妇反对,揣摩媳妇也知道那件怪事。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或许那孩子出生时他妈妈被窝里面有一片韭菜叶,碰巧就钻进了孩子嘴里的,就怕你封建迷信思想严重,想多了。”李碧惠握着奉必定的手说。
“那就这样定了,明早去顾焕家商量抱养孩子。”奉必定亲了下媳妇的额头说,“现在有个孩子比啥都重要!”
就这样,这个被顾家忌讳的不详之物在降临人世40天后,就离开了自己亲生父母,离开了顾家湾来到了奉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