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集团公司某分公司某车间有个女诗人很活跃。想必她应该是活跃的,要是不活跃,不可能让整个公司七千多个员工都知道她。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谁,因为她用的一直是笔名,而我居然没有查问一下她是谁。我也曾经在集团的内部刊物上看到过她的诗,一般是怀乡诗,也有励志的诗,也有爱情诗,当然,这些诗我都看得懂,就是因为看得懂,我就对其有点不以为然,因为,我信手翻看过一些人称之为“大家”的诗人写的诗,写的都是我看不懂的诗。看不懂的似乎才更像诗,我是这样认为的。
她似乎是太活跃,公司大大小小的活动她几乎都赋诗唱赞歌,终于有一天,集团公司的企业文化部看中了她,让她做了编辑。她做了编辑之后,我们的公司刊物上就多了很多“清灵之气”,也就是说,除了管理文章之外,多了不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文章,和集团公司倡导的“温情管理”风格相吻合,似乎,因她的存在,整个集团的员工都像琼瑶剧的人物那样脱俗灵动,包括我。
我没来由地感到难为情。当然,我毫不留情地省视过自己的内心,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她存在类似妒忌的心理。我偶尔也会在报纸杂志上发些文章,用的当然也是笔名,而且刻意地瞒着同事们不让他们知道,而她,只是在一个企业的内刊上,却如此张扬着自己,正在把我的一些原则和底线彻底摧毁掉。她以内刊为基地,正疯狂地扩展她展示才华的地盘,但凡市里面有什么活动,其亦赋诗赞之,曾有电视台主持在台上气势磅礴地朗诵她的作品,她的作品参加市里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征文比赛,并屡屡获奖。她经常闪闪发光地站在领奖台上。
当她升为企业文化部负责人的时候,我不得不面对她,与她沟通近来公司的企划案之类的工作。那时她已经是市作协会员,可以堂皇地称之为作家,经常参加作协和文联的各种会议和活动,被定义为新生代作家,和一些知名的或不够知名的作家们交往。从某一种定义上说,她已经是个名人了。我不能否认,我确实很关注她,并且设想过,把她走的每一步加到我身上,我应该会怎样?也经常看着她的作品发呆,自从她和“大家”们交往之后,诗风也改变了,开始写那些让我看不懂的诗,并被“大家”们点评为天才之作。
我这个暗地里的文学青年,心怀叵测地盯着她的成功,为自己在伟大的日子里写不出伟大的诗篇而痛苦,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这样的人,也许,只能一辈子做个小职员,走不到人前去,走到人前去的,应该是她那样的人——她那样的人,脸上挂着成功者温和的微笑,对我说,安妮啊,你也可以试着写点东西锻炼一下自己啊,不要怕自己写得不好,我会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