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在一声牛临死前的惨叫声中,我被惊醒了,又做了一个噩梦,不过记不起梦的内容了,我一直觉得,刚起床是从古至今所有诗人、作者最有灵感或是写作感觉的时间,因为刚起床会有一段时间的怅然若失,脑子中会突然出现一些画面,一些片段,而往往这些画面和片段,是被清醒后脑子中的各种规则和经验所屏蔽的。
先去趟厕所,然后拿起牙膏,从底部往上挤出满满一条,涂在边角刷毛已经弯曲得不成样子的牙刷上,机械般地上下左右不停地蠕动,再把脸埋进水里,然后用毛巾摩擦面部,最后照着镜子,对着镜子微笑,直到自己觉得镜中人表情让我从视觉上感受到热情,才算过关,最后回味一下刚才那种表情面部肌肉需要配合的频率以及力度,多练习几次,至少今天记得如何回到这一频率和力度。打理好一些,推开了门,这一出门,仿佛从广阔的天空回到了樊笼之中。
走到了后街,过了屠牛场,后面是一条小街,每天早上,我都在这里买早餐,这里有一家早餐铺,卖着一些油条豆浆之类的吃食。
这时,屠牛场看门的老头——老王,也出现在这里,他总是和我差不多时间来买早餐,见到我,老头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张,又起这么早啊,现在像你这样早起的年轻人不多见咯!”
一句话,既表达了对我的善意,又满足了他遥想当年,风华正茂的感慨。其实,我倒觉得这是他早上一直在听着牛临死前的惨叫,于是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地狱,九幽之下的牛头马面在对他狞笑,所以此时他急需寻找一个由头,通过与人说着一些废话从而找到自己还在人间的证据。
我对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于是老王转过头来,对着早餐店老板唱戏般地拉长了声调:“老板,俩——油条——哟,一杯——豆——豆——豆——浆!”然后做了一个“耶”的手势,弯曲了手指,随着音调的起伏,来回拉伸着胳膊,仿佛自己真是那戏曲大师。
早餐店老板也是个油了吧唧的老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暂且称呼他为老油吧,在老王兴高采烈唱着大戏的时候,老油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喷向了油锅旁边的位置,习惯性地用手捂住了,但不知有没有口水唾进油锅,老油习惯地往自己的围裙上抹了一抹,正准备从围裙上收了手去拿油条,手在半空中又收了下去,几个手指互相摩擦着,好像手并没有抹干净,有一坨暗黄色的粘稠物质被他捻在了食指与拇指之间,想了一想,他并没有抹在围裙上,而是又把手拿了上去抓起了俩根油条,又拿了旁边一杯塑料杯装的豆浆,递给了老王,然后满脸笑容地称赞老王:“老王声音还是这么好啊,当年一定是在剧院演出的老演员吧!”
老王,接过吃食,从怀里摸出一沓钞票,外面一张一百的,里面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钱,沾了沾口水点出两张,潇洒地卷着给了老油,一边眯着眼笑着谦虚着,连夸老油手艺好,于是,老油马上回朔,说老王今天的发型特别的精神,然后俩人一起堆着笑脸客气了半天,又跟周围的人们谈笑着,小小早餐铺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自己抓了俩根油条,吸溜着一杯豆浆,默默走向了车站,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交际,这让我想起了说相声的俩人,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既然我是做观众的,索性只做一个默默欣赏艺术的观众好了,这是对台上的艺术家最好的支持。
每天早上,我都要做这里一班公交车去上班,公交站台离我家并不算太远,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路上我遇见了一只小狗,这是小狗是一只中华田园犬的混种,它睁着大眼睛盯着过往的路人手中的早餐,并且跟着这些人,如果有谁觉得今天早餐有点多了,或是酱放多了,就会随手丢些给它,别看现在这小野狗这么可怜巴巴的,可我知道,一到下午,当路上来来往往更多的是有闲时间享受一下自己仅存的一些怜悯的人们的时候,它会很吃香,尤其是在妇女身上,运气好了,会有手拿火腿肠的大婶,一只手给它喂食一只手帮它做头部按摩,顺便跟旁边的同伴絮叨些家长里短。当然那些跟男朋友逛街的女孩子,更会一边温柔地给它喂食,一边为它祝福,她们心疼它,可怜它,看着它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可怜的孩子,于是她们旁边的男人们则会回馈更大的爱意,最后,没人再理会小野狗,女人仿佛柔弱的天使一般拥在伟岸的男人的肩头,然后渐行渐远,当然,没人再理会小野狗,所以,小野狗又走向了下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