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连与流先生两人没走出多远,就远远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洪府的废墟前。不得不说,流先生功力深厚,攻击把握的恰到好处,整个洪家地盘上的建筑皆被摧毁,变成了废墟,而洪家以外的却没有多少损坏。
墨连此时就走在蜿蜒破败的小路上,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心情不甚沉重。
流先生看出他不大高兴,便问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做法有所不满?大胆地说出来,反正也不多你这一个。”
墨连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似是嘲弄:“原来你知道自己做的有多过火啊!不过你错了,我并没有不满,洪家荼毒这块土地已久,已是毒瘤深种,斩草除根未必不是最好的方法,更何况,你不也并没有完全下狠手吗?”
流先生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远处的人群,叹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想牵扯进来无辜的人,怪就怪他们的运气不好,身边的人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你这话说得倒轻巧,”墨连不满道:“你是说一人有罪,就活该他身边的人被牵连受害吗?一人身死还不够,还要被迫与自己的亲人友人共赴黄泉,忍受歉疚之痛吗?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流先生看向墨连,眼神略带诧异,还有一丝莫名的安慰。
墨连被他看得心中一酸,沉声说道:“我的城,被毁了,家人朋友全都不在了,这一切全都因为我这个龙族的身份。什么狗屁龙族,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想和大家平静地度过一生,结果却为人们招来横祸,你说我是不是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世上,我的存在只会为大家招致祸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很低,眼睛望向虚无缥缈的天空,神色悲伤。
“哼。”流先生突然很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信了你的话就有鬼了,你既然那么想死,干甚么不直接去找仇家报仇呢,即使对方远在天涯海角,你也能披风斩浪挥舞着大刀一路狂奔过去吧。而你现在却在这座小城里浪费时间,足以说明你心中尚有犹豫,你还没有看清楚未来的路。”
墨连瞪大了眼睛,追上流先生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流先生打了哈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喽,看,你朋友过来了。”
墨连一看,果然看见远处有几个人朝这里奔来,看服饰确实是戎天他们几个。突然间,为首一人身上泛起金光,倏地飞了过来,速度快了几十倍不止。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人就到了墨连面前,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个熊抱,一边呜呜嚎叫个不停。
墨连被来人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踉跄,随即一手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吗,花大哥你快起来,你快勒死我了!”
老花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但仍是紧紧握着墨连的双手,抹着眼泪道:“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老花也不想活了,我就……我就随你而去,为你殉情了……呜呜呜呜……”
墨连听得嘴角直抽抽,到最后一句更是吓了一跳,忙道:“这个就免了,小弟就是死了也是能力不足时运不济,跟你没有关系,你大可不必为我殉……死的。”
老花止住了哭泣,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在跟洪府的那些家伙发生争斗时,我本想趁乱拉你逃跑的,可谁知那些护卫实力不怎么样,灵气却十分浓盛,一直与我们缠斗,到最后我们这边的人灵气几近枯竭,我实在没有办法便隐藏起来了,后来又被流先生所救,”说到这里,他感激地看了流先生一眼。
“我知道流先生是去救你的,想着应该没有问题,便先一步撤离洪府了。可是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毁了,我想你一定是……一定是……这都是我害的,要是我不放弃找你,带你一起离开……”
墨连心中感动,看老花泫然欲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扶额道:“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好好的,你也不用自责啦!”
“墨小弟,你怎么样?”戎天麻枥几人也赶了过来,戎天冲流先生点了点头,便过来看墨连。
墨连微笑道:“我没事,劳大哥惦记了。”
麻枥也道:“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这时,老花也收敛了悲容,站到了一旁。身后朱凌二话不说便上前又是捏胳膊又是拉腿的,折腾了好一阵,才松了一口气,道:“完好无损。”
戎天的脸色不大好看,他站在墨连和老花面前,硬邦邦地道:“没事就好,不然我们大家都难辞其咎。墨小弟,虽说你这次是为我们骑士团着想,大家都很感激,但是下次这么大的事请你务必跟我商量。”
墨连注意到戎天用到“请”这个词眼,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戎天又道:“好在这次运气好,有贵人相助,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们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好好感谢流先生!”
墨连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低头理了理衣摆,脱口而出道:“知道了。”
戎天这才露出点笑意,转而对流先生道:“流先生,如今洪家已灭,以往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不如今晚由我做东,喝几杯如何?”
流先生淡淡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墨连看到洪府外聚集了黑压压老大一群人,便问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全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戎天道:“那倒不是,洪家用人血来祭祀幻镜的事被都司查出来了,这么多年迫害了不少人,城中的百姓听说后异常愤慨,扬言要驱逐洪家的人,还有各大势力都围在洪家四周,说要顺应民意瓜分洪家。但谁都知道,他们是对幻镜贼心不死。”
接着又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徒增是非。”
一行人便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如今洪家几乎被夷为平地,四处都是大路。墨连想到那只无处不在的伏地兽,便冲老花道:“墙角的伏地兽不知道死了没有,我还真的很好奇伏地兽的本体是什么模样呢。”
老花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回去给你看看好了。”
墨连大吃一惊,回头扫了眼其他人,同样压低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连伏地兽都敢养!”
老花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只不过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快断气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提起伏地兽,墨连立马又想起锦鼠来了,“那我的宝贝锦鼠呢?”
老花忍不住喷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好得很,回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墨连皱着眉看他的样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
龙骑士团的老窝是可移动的,这为他们行踪不定的生活提供了很好的保障。这一次,他们把帐篷搭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
小山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像一顶巨大的绿帽子,蜿蜒的山道上遍布翠竹,路边花草茂盛,偶尔还有一两只笨兔子跑出来,愣愣地看着他们。每当这个时候,老花就会手痒得忍不住去抓它们,如此一路上倒也抓了好几只,让墨连默默感慨了一番稚子何辜,人心险恶。
走了没多久,隐约看到前方有一方清潭,泉水叮咚声渐次响起,再走近,一股竹子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竹影深深处,白烟袅袅,一个蓝色的身影在翩翩起舞,伴随着声声轻响,他在——劈柴!
啊不,是劈竹子!
问题是他已经把周围一小片的竹子砍得所剩无几了,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碎竹”,与其说是在砍竹子,倒更像是在练剑,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杂乱无章,分明把竹子当成了敌人。
老花一愣,接着快步跑了过去,吼道:“虹弋,你小子在干嘛呢!我辛辛苦苦做的早饭呢?”
虹弋亮势收剑,然后不慌不忙地往临时搭成的灶里踢一脚碎竹,碎竹鲜嫩多汁,遇到火发出噼里啪啦一阵爆响,连火上的锅也跟着颤了颤,一节竹子从灶里蹦了出来,虹弋手疾眼快剑尖一挑,又把它挑回了火里。
“我按你的要求烧火,可是饭好像一直不熟。”
老花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他一只手捂住脸,似喜似悲地道:“我叫你来煮饭根本就是个错误,这我早就该想到,好了,现在让我来看看你把我的饭菜做成什么样子了吧,不过一顿早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下一瞬,一声撕心裂肺的的惊吼在竹林里响起,成群的鸟儿受惊哗哗地飞走了。
老花端着锅面无人色,像是成了雕塑般一动不动。
虹弋远远地冲墨连打了个招呼,一个筋斗翻进林子里不见了。
像是解释他的举动般,老花一把将锅子丢在地上,抄起一把镰刀,怒吼着沿虹弋的路线跳进了林子,“虹弋,我杀了你!”
墨连惊讶于两人的举动,忍不住笑着打趣道:“这下可好了,咱们的两位大厨都跑了。”
朱凌道:“没事,还有兔子,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手艺。”
“好啊,朱凌的烧烤绝技可不比老花的差。”
“那我们一起帮忙吧。”
几人兴致勃勃提着兔子去潭边收拾。流先生突然道:“吃完了这顿饭我们就跟他们告别,你也有个心理准备吧。”
墨连一愣,道:“为什么?”
“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实在要说原因的话就是,为了方便行事。”
刚才的好心情顿时化作了离别的忧愁,墨连闷声道:“那他们知道吗?”
流先生道:“我跟戎天说过了。”
墨连下意识看向戎天,看到他正奋力抓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脸上是有些夸张的大笑。他看了一会儿戎天,然后挺起胸脯吸了口气,微笑道:“好吧,既然就要走了,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