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倒是一拧就开。可钉得密密麻麻的木条,把橡木门紧紧地吸附在门框上,连条细缝都甭想推开。郝驿宸心烦意躁,正想抬起脚就踹。
“哎,这是要干嘛呢?”
这时,有人从后面冲上来拦住了他。郝驿宸定睛一看,是郝姑父。
“马上找人来,把这些木条都给我拆了。”他一声令下,恨不能现在就进屋一探究竟。
“为……为什么?”姑父的目光有点心虚发毛。
“当然是进去看看。”郝驿宸理所当然地说。
“你怎么……”郝姑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这房间产生了兴趣,“我看,还是算了,这个房间,实在不吉利。”
哪有自己的妻子死在里面,还嫌弃这房间不吉利的?郝驿宸微敛眸子,轻蔑的看着姑父问,“那你告诉我,姑妈当初是怎么死的?”
姑父的眼睛在镜片后闪了一下,“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脑勺砸在一具石膏像上。”
意外吗?郝驿宸微蹙眉头,“当时家里,都有谁在?”
“没了。除了厨子和看门的保安,佣人们大都放假。”姑父答得很顺溜。眼见他好像要调查此事,连忙搬出权威结论说,“这件事警方都定性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那这房间里,以前都住着谁,你和姑妈吗?”郝驿宸追问,“我刚才在楼下看过了。被封的不止一个房间吧!两扇窗户,一个露台。即便是郝家现在最大的卧房,也没占这么大的面积吧!”
姑父的脸色煞白。
把这房间说成他们夫妻俩的,原本是郝家从上到下,一致商量好的口风,但现在,面对郝驿宸咄咄逼人的态势,姑父权衡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不,这原本是你的卧房,因为怕你心有芥蒂,所以你妈才让人骗你说,是我和你姑妈的房间。”
“你胡说什么呢?”郝母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瞪着姑父,厉声呵斥。
等郝姑父灰溜溜的走开。
她才走过来,一边苦口婆心,一边把儿子一个劲的往另一方向拖,“哎呀,驿宸,就算以前这是你的房间,那也五年没人出入,没人打扫,没人居住,即使没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充满了秽气。倒是雨璇,从娘家一回来就大发脾气,你又是怎么惹到她了。你现在赶紧给我过去,哄哄她吧!”
郝驿宸不甘心的回头又瞟了眼。
拆门,就意味着要大动干戈,今天的时间的确晚了,也就算了。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叫人把钉死的木条全拆干净!
被母亲拖到自己的卧房前,郝驿宸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举步难艰。
郝母帮他敲了敲门,用下巴示意他赶快进去。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推门而入,还什么都没看清,一团亮晶晶的东西便冲他飞来。
郝驿宸本能的伸手一接,原来是瓶女人的化妆水。
谢雨璇坐在化妆台前,穿着昨天那条拖地的睡衣,长发披散,眼眶红肿,“郝驿宸,你……你好哇!”她咬牙切齿。
亲耳从电话里听到,丈夫的其它女人在车内偷情的喘息和呢喃,而且还是当着娘家人的面,令她陷入愤怒的泥潭无法自拔。
郝驿宸面无表情,一手插袋,一手把化妆水放回到她的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雨璇,我们……离婚吧!”
这几个字不徐不疾,不轻不重。但就像一枚深水炸弹在室内炸响。
“你……你说什么?”谢雨璇大吃一惊。
“我们还是离婚吧!”郝驿宸掷地有声的又强调了一遍。
在没遇到安若前,他不介意就这样和谢雨璇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
但现在,安若的出现,犹如在他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掀起微澜,令他突然对女人这个奇妙的物种,开始产生浓厚的兴趣。
“呵呵……呵呵呵,”谢雨璇揣着手站起来,一边耸着肩头冷笑,一边不可一世地望着他,“你休想,你做梦。我不同意!”
“呵,”郝驿宸大抵知道会收到她这句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不觉得,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吗?
“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谢雨璇讪讪地一笑,“郝驿宸,我从记世起,就把一颗心悬在你身上,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是我平生最大的心愿。你跟我谈时间和感情,那谁赔给我这三十几年的时间和感情?”
“你爱我,不等于我也必须得爱你。”郝驿宸鞭辟入里地说,“爱情不是搞投资,有投入就一定有产出。更何况,即便是亦安,也不是每一个经营项目,都能保证只赚不亏。”
“好哇。”谢雨璇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往梳妆台上一坐,跷起二郎腿又说,“那么郝驿宸,就算我答应和你离婚。你在安若这个项目上,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吗?你以为,你就能顺利的和她走在一起吗?你大概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吧!”
郝驿宸想着安若手机上的那个名字,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出与之匹配的面孔。
“贺天擎,EV公司亚太区的副总裁。对了,听说他这次回国,有意代表他们公司收购一部分亦安科技的股份,好像还和我父亲有过接触哦!”谢雨璇卖着关子,得意洋洋地呶了呶嘴。
郝驿宸一点没想到她安若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一个男人。
“重点是,这个贺天擎特别疼他的老婆,还有……”谢雨璇刻意的顿了顿,带着讥屑地表情说,“还有他们的儿子,这可是业内公认的事实。”
“那又怎么样?”郝驿宸微眯眼睛,没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同理,她老公爱她,不代表她也爱她老公。”
“呵,你就这么有信心,把她从贺天擎的手里夺过来吗?”谢雨璇被他气得七窃生烟。
有没有信心,他不知道,不过,从他第一天踏进诊所时,他就发现了安若的手上没有戴结婚戒指。那是工作时间,尚可理解。而昨天,在酒店再见她时,她的无名指上依旧空无一物。
一个连结婚戒指,都不愿戴在手上的女人,说她爱她丈夫,哼,骗鬼去吧!
这些话,郝驿宸藏在心里,扭头便走。
“你要去哪儿?”谢雨璇焦躁地一拍梳妆台。
“书房。”郝驿宸回头,冲她冷冷的丢下一句,“别给我送咖啡,从今天开始,我都不会再喝咖啡。”
那瓶沉甸甸的化妆水,又被谢雨璇扔了出去,在郝驿宸随手合起的房门后,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谢雨璇气急败坏的搓着手心。
她不甘心,不甘心。
五年前,安若轻而易举夺走她守候了二十几年的爱情,五年后,安若这个女人又要夺走她倾心经营了五年的婚姻吗……
早知道,当初在日本,在酒店的门口,她就不该只是轻轻地推安若一下。
早知道,她当时就不该急匆匆的和郝驿宸回国。应该在日本再多留几天,把安若连同她生下的孩子一起斩草除根……
*
郝驿宸一个人回到书房,在舒适柔软的安乐椅上躺了下来。
望着紧连隔壁房间的墙壁,他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忍不住又走上前,用手轻轻地叩了叩,“喂,对面有人吗?”
对面当然没人!
“不管是人是鬼,都回我一声。”他傻里傻气地冒出一句。
有人会回他,才怪!
可郝驿宸似乎还不死心。他上下左右,四处都敲了敲,又像只大壁虎,趴在墙上,听了好一阵子,才聊胜于无的放弃,回到安乐椅上躺下。
窗外,星稀月朗。
望着夜空中,最亮最熠熠生辉的那颗星,郝驿宸不禁又想起安若胸前那只鲜红的火凤凰。
那个伤口,安若说不是和他一起留下的。
那么安若是和谁?
她丈夫吗?
贺天擎。
郝驿宸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平生头一次有点羡慕,还有几分嫉妒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他遵从本能,摸出电话,给安若发了一个短信。
安若回复的速度,也超出他的想像。
“我恨你,滚!”
郝驿宸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四个字,不怒反笑。
“安医生,你不知道女人口中的我恨你,几乎就等同于我爱你吗?”
安若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死皮赖脸,还是回给他四个字,“郝驿宸,你……”
“喏,你丈夫不是出差了吗?所以,你应该没什么不方便,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郝驿宸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她的声音。
“别。他没出差,下雨,飞机延期。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安若不想和他过多纠缠,顺嘴撒了个谎。
就在她身边?和她同床共枕?
一幅令人极其不快的画面,顿时浮现在郝驿宸的脑海里。他无法想像,更无法忍受另一双胳膊,搂着安若的情形。
他吁了口气,把枕住脑袋的手臂拿下来,在手机上飞快地写下一长串:“不可能。如果他就在你身边,你根本不会这么快回我的话。安若,告诉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是一个人。”
半晌。再过半晌。
郝驿宸的手机好像变成哑巴,再也不会响起来。
他盯着手机,像条蚕虫在安乐椅上辗转反侧,挫败的只想把手机给扔出去。
“安若,你不回话,我就要打你的电话了。”
这个威胁,很有效果。
安若的短信,马上朝他飞奔而来,“郝驿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捏着手机,心满意足地一笑。想了想,又回给安若充满茫然的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但他紧接着又追加了一行,“我只是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想知道我们过去,或者是以后会不会有什么故事?”
半晌,又是半晌。
安若把他的手机,又变哑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他毛躁地问。
“我困了。”没有人看得出来,安若的这三个字,带着泪水的咸湿味儿。
“那好吧,”郝驿宸失望的翻了个身,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差一点从安乐椅上摔下来,“你先睡吧!”
“再见。”安若对他只有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但郝驿宸显然不想就这么结束,“告诉我,你现在是一个人,你身边没有其他人。”
安若没有回话。
“安若,你睡前必须回答我这个问题。”郝驿宸执拗的像个孩子。
“是。”这一次,安若并没有撒谎。
郝驿宸把手机放在胸口,会心的笑了。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心里甜蜜蜜的,居然头一次有了十几岁少年青春萌动时的恋爱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