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便是回府的日子,秦之卿跟着马车回到府中,直至进了自己的院子,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福儿十分有眼色,看到霜儿并不在,急忙上前去,道:“小姐可曾猜出下手之人?”
“并未……”秦之卿摇摇头,六姨娘和月姨娘看起来似乎是有着同等嫌疑,但是月姨娘本不是个好相与的,今日看她,倒是滴水不漏,就像是那天在她房中撕破脸的事情并未发生似的。
六姨娘倒是一反前些日子的性子,变的十分沉静,连带着秦之锦都不太多说什么话,也不知是在韬光养晦还是真的安分了。
想到这里,秦之卿不禁有些头疼的揉揉额头。
不过昨日之事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己与人用的手法虽然有所出入,但是凶手若是看到,定然是能够看得出的。
接下来,变要看她心急不心急了……
至于自己……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刚过了三日,秦之卿在李氏那边用完膳,就看到秦慕不同往日一般,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李氏慌忙起身去迎,秦之卿极有眼色,看到这一情景,急忙福身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过了半晌,才让福儿出去打听消息。
福儿打探消息是极为有效率的,过了三刻,便回来答道:“老爷今日生了大气。”
原来是朝堂的事情。
秦慕为官二十载,从状元到今日的从二品侍郎,可谓步步都未曾踏错过。
今上如今已经五十有余,心中的心思,秦慕向来揣测的十分明白,从来未曾错了一分,做事皆都按着皇上喜好。
但是这次,却摔了个跟头。
宫中现下有四妃,人人都知淑妃独占圣上恩宠,淑妃进宫之前,家中父亲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员。
后来淑妃进宫,圣上虽然未曾升迁淑妃父亲的官位,但是却调职在了一个油水十足的部门。
前段日子江南天灾,水患连连,祸患遍及了三省,圣上下命严令治灾,却收效甚微,灾民大批饿死。
可是之前皇上便下令开了国库,挪出里面屯着的粮食运送去灾区,又从北方调运了大批粮食衣物与国库中粮一同送去。
灾民却依然大批死去,派去的御史回来报,说是淑妃的父亲胃口极大,竟然一人吞掉了整批救灾粮的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又被一路来往的官员克扣,到了灾民手中之时,已经少之又少。
圣上自是大怒。
秦慕向来会揣摩圣意,在家中琢磨一宿后,第二日谏言,要求皇上惩处淑妃之父,以儆效尤,但是偏偏就是这个决定,让为官多年的他,碰了个铁钉子。
皇上第一日本来是颇为震怒的,甚至扬言要废了淑妃。
当晚,淑妃便素衣华服,脱簪面圣,向圣上哭泣了一晚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
原来这淑妃的父亲未做官前,已经读书十余年,一直不中功名,家中贫困潦倒,无以为生,甚至最困难的一段日子,几乎要以树皮草根为食。
淑妃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亲自然最是宠她,可是就算是宠,也难免过过那一般的苦日子,淑妃声泪俱下,说父亲皆是为了自己再也不过那般的苦日子,说父亲只是苦惯了,一时看到那般多的银钱才被动摇了心智,并且口口声声地保证再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天,皇上上朝,便斥责了前一天要求严惩其父的官员们,不但没有严惩淑妃的父亲,反而只是让他交出私吞的粮食与银钱,还反过来赏金千两,用以安抚。
秦慕因为当日也向圣上提出了严惩淑妃之父的意见,第二日便遭到了皇上的斥责,心下愠怒,回来便十分不悦。
怎可以这样处理!
听完福儿的报告,秦之卿便皱起了眉。
上一世自己足不出户,好像曾经有过这么一出,自己当时便觉得皇上的处理并不妥当,只是与她无关,也并未多想,这一世自己与秦慕的关系比上一世亲厚一些,听到这些,也难免评论一句。
皇上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过不妥。
先不说这样会寒了多少忠诚官员的心,从此以后,只怕贪污的官员更是明目张胆,只怕自己生不出个好女儿来。
身为皇上,若是女人的几句话便轻易改了心意,这江山大事,以后将要如何处理?
糊涂!
这几点,她不信秦慕看不透,只是身为人臣,劝谏只能是劝谏臣子本分,秦慕不敢,她也是能理解,毕竟伴君如伴虎,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了。
秦之卿叹了口气,这才洗了洗手到小厨房去,吩咐婢女拿来一些糕点的材料,亲自做了一盘莲蓉糕,又画了一副山色图拿去给秦慕观看,哄了半天,这才让秦慕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秦之卿费尽心思才哄得秦慕开心,看到李氏终于安下心来的笑容,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回到自己的院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秦慕气怒,李氏自然忧心,看到李氏那般忧心的样子,她身为人女又何曾能忍?
若是秦慕开始,李氏便能放心,那她就算是要放下身段哄秦慕开心,也是愿意的。
秦之卿让霜儿沏了壶茉莉来,坐在窗边,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正在饮茶之时,便看到福儿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秦之卿放下茶杯,让福儿起来。
福儿的性子她了解,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她一般不会随意进自己的屋子。
“回禀小姐。”福儿忙站起身,低着头道:“刚才奴婢看到月姨娘院子里的下人出去了。”
“月姨娘?”秦之卿有些迷惑地皱了皱眉,“月姨娘的下人出府,你向我报备做什么。”
“奴婢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福儿上前一步,娓娓道:“本来也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但是奴婢觉得那人身形有些鬼祟,便叫了人跟着,后面那人向我回禀,说是月姨娘的下人去买了许多的白布与针线。”
“白布与针线?”秦之卿这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是要做衣裳,也不用都拿白布做啊。”
“奴婢正是因为觉得这点蹊跷,这才前来禀告小姐。”福儿恭敬地说完,便退了出去,留下秦之卿一人在房中思虑。
“白布与针线……”秦之卿扶着额头,看向旁边的霜儿:“霜儿,你说月姨娘好端端的去买白布与针线来做什么?”
“这……奴婢不知。”霜儿忽然被点到,急忙摆摆手。“小姐你知道,霜儿对这些最不懂的,要论才智,定然是及不上小姐的。”
“少来。”秦之卿笑了一下,又思虑了半晌,这才挥挥手,让霜儿下去,又唤了福儿进来。
“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福儿得了令,又重新走进屋里。
“这几天,你好好盯紧六姨娘的屋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报来。”
“是,小姐。”
看着福儿出去,秦之卿这才躺上床,洗漱之后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这段日子以来,她觉得比从前应付的更加费劲,若说从前只是暗刀暗枪的争斗,现下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学着算计人命,若是放在以前,那真是断断不敢的,可是自从下令杀了雀儿开始,好像从前有着的很多东西,都一点点地从自己的手心里流失掉了。
比如——善良。
是啊,上一世她就是善良,在府中,对姨娘善良,对妹妹善良,在孙府,对孙瑜善良,可是她的善良最后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冷心冷情,至死才休的戏。
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命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秦之卿的眸色一暗,也许将来,自己会遇到比现在更加困难千倍百倍的局来,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认输!
这一世,她一定要赢!
想着想着,伴随着屋中清浅的香气,秦之卿一丝丝地入眠,却不知道屋外,一个黑色的影子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之后,向月姨娘的院子中飞身而去……
秦之卿一夜好眠。
早上起床之后,她朦朦胧胧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揉了揉眼睛,准备喊霜儿进来洗漱,她正要张口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床上有一只巴掌大的纸团。
“咦,这是什么?”
秦之卿满脸不解地拿起那团纸团,看到上面有隐约的墨迹氤氲出来,似乎是写了字的样子。
她急忙将纸团展开,细细地看。
这偌大的一张纸上,只用笔写了两个字:巫蛊。
巫蛊?
秦之卿皱着眉思索了半晌,却依然没有思索出什么结果,处于谨慎,还是将这纸团在旁边整夜未熄灭的烛台上燃尽了,这才吩咐霜儿过来洗漱。
霜儿进了屋,看到这一地的纸灰,也聪明地不多话,匆匆将地上的纸灰埋进了院子里。
过了半晌,福儿来报,说昨夜观察到月姨娘的院子里,有好几个下人在挖坑。
挖坑?
挖坑做什么?
秦之卿抱着头思考了一会,又突然想到了手中的那张纸条,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这才忽然了悟了什么,急忙又唤了福儿道:“昨日六姨娘在外面买的白布布料为何,你可曾看清楚?”
“奴婢看清楚了。”福儿不解秦之卿为何问这般问题,但是依然老实地答道:“是江南的织锦白缎。”
“嗯……”秦之卿托腮沉吟了一下,这才道:“你也去买这个料子,尽量多买一点。”
“小姐这是为何?”福儿终究还是没有抵住内心的疑问,想了一会,这才终于抵不住困惑,问了出来。
“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秦之卿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对着福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