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虽过于清谈,但还是有大局观的,只是太理所应当于自己的想法,幸好点透后能想明白。
和白玉剑说也可以,这位师弟对自己这位师姐还是有所畏惧的,起码会言听计从。
但唯独冉青桐不行,娇生惯养是一回事,最重要还是自己一向视她为亲妹妹,太由得她脾气了,而且这丫头是一根筋的死脑子,你与她说道理,无疑是对牛弹琴。
所以李书陵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解释,于是在冉青桐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师姐心虚,但总之,就是心虚。
那自己就是对的。
“哼,师姐,你不要被这小王八蛋迷惑了,他恶毒得很,光天化日下就敢毁人家姑娘的清誉!”
“什么?!”李书陵不可置信,当下也怒上心头来,同为女人,自然知晓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是什么。
燕来嗤笑一声,望向坐在那边还在做抹泪状的薛灵儿,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可他这番表情倒是让李书陵对冉青桐的话更是信了几分,枉自己先前对他还有些另眼相看,如今瞧着,可不是那辱人者的奸恶嘴脸!
“二郎,怎么回事?”
动静这么大,早就有跟随他的捕快围了过来,莫良道本来刚想去找那些兵士聊聊,这刻也折返回来,前面的话没听到,倒是什么叔嫂一窝听得明白。
燕来摆摆手,示意那些捕快把弩箭放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搞得那么紧张,若是连这几个被绑着的云天宗弟子都畏手畏脚的,稍后面对那些江湖中人,又怎么站得住脚?
朝莫良道示意了一眼,嘴唇微启,后者当即领悟,指着两女大喝一声:“给脸不要脸,把他们身上那些的物件都给掏出来。”
“谁敢!”
孟非一跃而出,挡在两位师妹面前,白玉剑也站了出来,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刻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咬死这王八蛋。
燕来懒得与他们僵持,想玩就玩吧,左手抬起:“脚。”
哗啦啦,弩箭再次举了起来,对着的正是四人的大腿。
“恶贼,你敢!”冉青桐猛一跺脚,使劲地想去挣脱手上的粗绳,可就是奈何不得。
四人都还没到能够崩断这些粗绳的地步,又被串联在一起,就是想用轻功也飞不起来。
“你杀了我们吧!”李书陵知道对方是真敢射废他们,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大腿都被射花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一个声音飘了过来,骑着马,背着两柄剑,身上打扮与他一样,黑白武士行服。
燕来把手放了下来,对这位莫貂寺身边的护卫有点印象,但也仅在往来的这几面里,谈不上认识。
“未羊。”背剑的男子没有下马,只是弯下个腰,带着笑意伸出自己的左手。
“燕来。”燕来把手也伸过来,两人交臂一握,算是认识了。
背剑的男子没有撤手,把脑袋一偏道:“给个面子,不要伤了他们。”
燕来皱眉,吁出口气:“这里可以,沧澜山,不行。”
“沧澜山我保你!”背剑的男子很是大气地笑了起来,语气里也有不容拒绝的态度。
“尽量吧。”话虽如此,燕来也没有立刻就答应对方的话,想了想:“东西我还得要,这事没商量。”
“应该。”背剑的男子点头,也不觉得这小子不识抬举,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李书陵那边:“自己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吧,以后少和这些钦犯搅在一块。”
燕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身份,为何要保云天宗的人,而且也没有以身份压自己,反倒是谈起买卖论交情,这点实难搞懂。
但燕来喜欢这样的方式,这里边有尊重。
他喜欢被人尊重。
李书陵四人也是面面相觑,今儿个真是破天荒,都是别人认识自己,自己却对人家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名气大,反倒是因为没名气,这事才透着奇怪。
先前的森冷书吏或许是清秘司的,莫非这背剑男子也是秘卫?
可秘卫为什么要替自己求情?
“为什么要给他,我不给!”本就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冉青桐这会儿又跺脚了,这不摆明了要向恶势力低头吗!
她恼怨师姐,为何一点江湖儿女的气概都没有。
想想又怪不了,从小到大,这位师姐就对行走江湖这样的事不感兴趣,她在乎的是她书房里的那些书,以及山山水水那些事。
江湖常言只有取错的名字,师姐虽身负武功,却不是江湖中人,所以她的名字没有取错。
李书陵并不是没有制冉青桐的招,她的招很简单。
“你不给,以后就别想我再理你。”
就一句话,但冉青桐怕了,虽是撅着嘴不知道在喃喃什么,终究还是把身上的丹药和荷包给掏了出来。
几个小玉瓶被燕来拿在手上,绣包里的钱倒了出来,有银子也有银票,差不多五百两,看得一旁的捕快们直咽口水。
于是莫良道抬起头来,把目光望向冉青桐发上的凤钗。
“你...你想干什么!”冉青桐当即就慌了,那可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丢不得,越紧张就越急,越急说话就越像哭:“怎么能这样,你们是官,又不是那些绿林匪徒,怎么能这样。”
哪里还有半点替人出头的侠女风范。
燕来暗自摇头,难怪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原来就是一个傻白甜。
拍了拍莫良道肩膀,示意到此为止,钱他留下了,荷包这些却是一个不要。
李书陵捏着自己的碧绿小荷包,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朝燕来脚底下一扔,冷冰冰道:“脏了。”
扔完转身走了。
孟非倒是想捡,可众目睽睽之下这算怎么回事,哼了一声,也就走了,顺便还拉走了白玉剑。
后者有些悲苦,感情自己就是过来站一下,然后送装备的啊。
冉青桐倒是不想走,但被李书陵一扯绳子,看到师姐板着张脸真就生气了,也只能再瞪燕来一眼,呸一声回去了。
燕来蹲下来手一划,把大约四百两划了出去:“这些兄弟们都分了,这些我让良道去结交兵马司的兄弟,大家也知道沧澜山那边不太平,多几个朋友,路也好走。”
捕快中有个脸颊淡疤的青年讶异地看着他:“燕兄弟不要?”
燕来摇摇头,又把玉瓶里的丹药打开,嗅了嗅,问道:“谁识丹药?”
还是那脸上有淡疤的青年:“略懂一些。”
“闻得出来哪些是疗伤的哪些是灵丹吗?”
淡疤青年有些不好意思道:“灵丹闻不出来,因为我也没服过,但疗伤的却分得出,所以...”
燕来笑笑:“不是疗伤的自然就是灵丹了。”
淡疤青年一楞,对呀。
结果七个小玉瓶,倒有五瓶是疗伤的丹药,看来这四人都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啊,外伤药和内伤药都带得满满的。
燕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失声一笑,随后道:“这些疗伤药咱们一起分了,至于这两瓶我要了,诸位可有意见?”
“没有。”莫良道第一个抢先开口。
淡疤青年看向他,又看了看燕来,笑道:“燕兄弟,钱你也分些吧,否则咱们拿着,也不踏实。”
其他捕快纷纷点头,赞同他的意见。
燕来拒绝道:“这丹药比钱更贵,我已经占了大头,再分银子说不过去,大家安心拿着,这事找不到你们身上,天大的事在我。”
淡疤青年也就没什么再坚持的了,抱拳道:“宁阳王蛮,日后多多关照!”
“奉州许常!”
“俪山聂剑!”
“下江,明有虎,谢燕兄弟!”
“.......”
十四个捕快,正是热血男儿的大好年纪,每个都先抱个拳,喊出自己的名字,这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分银。
这事做得地道,看得莫良道都有些热泪盈眶,这些捕快把自己的名字喊出来,并不只是认了这份分银的交情,更是明摆着告诉云天宗四子,这事儿,咱们都有份。
虽卑贱,却也是敢作敢当的汉子。
燕来尽管面对每一个捕快都只是微微颌首,却把每一个望过去的眼光都表达得非常明白:这份情,咱们交了。
莫良道发现这个相识了五六年的燕家二郎有点看不透了,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一夜之间陌生,人还是那个人,身份却变了。
庙外的游方道士常解签,他现在回忆起来,想起的一句话便是: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二十三日,再过两天就是今年的冬至。
这一天,是后来江湖中传闻的十五黑棋与他们的燕大人第一次见面。
今岁的初雪早下,但瑞雪却迟迟不来,也不知道惊蛰过后,春地的营养够不够,但不管怎样,种子还是要埋下的。
人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