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朝武林摘要》:永宁年间,有江北大侠薛轻候以武乱禁,于棋盘街上诛杀外戚一百二十余人,引发天后震怒,下旨诛灭薛氏九族,并颁下禁武令,自此,一场腥风血雨的朝野对抗席卷江湖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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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肃杀,阡陌之地如坟般荒凉。
今日的长陵县在化雾般的小雨下显得格外阴沉,尤为令人烦躁,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已开门营生,路面却依旧清冷,自晨间起便有一种人心惶惶的气氛弥漫在县城上空,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砰!砰!砰!
力道奇大的敲门声震得门板都要破裂,周边百姓被这群入城不久,便飞马直奔城东薛府的蓑衣兵士搅得心神不安,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呀,这么...”
门栓刚被打开,微微露开一条缝隙,手按腰刀的兵卫就甚不耐烦地一脚踹开。
避让不及的门房哎哟一声摔倒地上,待看到是一群杀气腾腾的兵士后,吓得不知所措,只好找向那几个脸熟的衙役。
可平日里常有往来的差人们,今日却个个面露不耐,似乎不愿与之搭理,怕沾了晦气,倒是一个脸上阴郁的少年将他肩膀按住,示意不要乱动。
“朝廷有旨,诛江北薛氏九族,你家老爷也在五服之内。”
“啊?!”
少年的话宛如天崩,震得门房惊瘫倒地,诛杀九族?
同一时间,薛府大厅内响起一声破灭人心的宣告:“验明正身,全部带走,所有财产入库封存!”
“干活!”
早就在那磨拳擦掌的衙役们大呼一声,随同来的兵士们分奔府内各院,积极异常,生怕晚了捞不着好处。
“二郎,还愣在那干啥,快!”
袖子被个年轻同僚一扯,阴郁少年叹了声气,腰刀往下一按,扶着皂帽追了上去。
一时间,薛府内鸡飞狗跳,不断有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哭嚎声传出,甚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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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来一个人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揉了揉微酸的腰部。
今日抄没薛府,从早忙到晚,光清点家财就耗费了两三个时辰,幸好这具快及弱冠的身体还吃得消,若换了前世久不运动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工作量,估摸早就败下阵来了。
重生到此间已经快六年了,从最初的懵懂到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他越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奇特。
与原来的世界不同,文明度也处在封建时期,就所了解到的,不仅疆域更广阔,而且武道昌隆。
或许是空气原因,前世《黄帝内经》中的一些关于上古之人,年岁过百仍力健的传说屡屡皆在,便是普通人的体格也强过自己认知,同时,衍生出了五花八门的修炼体系。
武功,便是其中最为显著的一种。
世人对武学的向往是趋之若鹜的,视为一种高等级的人生追求,硬是用真气,把人类划分为成了两种。
习武之人不仅体格年岁皆优于常人外,其所能够发挥的力量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比如不久前便有江北大侠之称的薛轻候只身入京城,于棋盘街上诛杀外戚一百二十余人,力战三千带甲剑士,最终力衰而亡。
听着神奇,像说故事,实际上又在合理之中。
不过这起震惊朝野的大案,可不是简单一笔就能够带过的,当得此时,天后震怒,直接越过政事堂颁下厉旨,缉拿薛氏九族,即日起责令各地州府押赴钦犯入京问斩,已祭自家族人在天之灵。
眼看昔日意气风发的薛进薛老爷,仅仅因为与江北薛氏同属五服宗亲,便要落得个满门抄斩,燕来不免生起一阵唏嘘。为这个风云莫测,又冰冷残酷的封建社会而引发感慨,也对自己的渺小无力深觉悲哀,这种强烈的压迫感更让他去反思自己这些年所想的事,那就是在这个世界应该怎样活?
是碌碌无为在此一世,还是活得恣意潇洒,不负重生?
薛轻候的名字燕来不仅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足够在朝野历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
一人独对三千带甲剑士,这是何等的风采!
可惜最终还是死了。
但这并不影响燕来对他们那种天外飞仙般的快意人生感到向往,上天既然给了自己一次重新为人的机会,那总得散散点光,发发点热吧?
“许管事,你这是要让我们家说多少遍,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不相信的话你们自己找人来挖吧,看看能不能挖到那东西,真是不可理喻!”
“燕李氏,声音不用那么大,当初你家老爷也不是突然就撒的手,怎么可能没个交代,我看你还是劝劝二郎吧,既然都答应把这婚给退了,还留着那张废纸做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多少钱,你们开口便是,何必搞得两家子人这么尴尬。”
砰!
燕来本快走到家,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许家的人又来找麻烦,三步并两步,一掌推开虚掩的木门。
错愣间回过头的中年男人一身绫罗装扮,略显富贵,但先前的称呼已经定性了他的身份,不过作为别人府上的一名管事,能够得到这般优待,想来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都是非常不错的。
在他身边还跟了个提红礼的黑衣小厮,若是搞不清内情,还真以为是来送礼的,但看看这样的破败小院,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屈居又要套交情的?
可别说,还真有。
“二郎回来了正好。”那许家的管事眯着笑眼,表明上看着客气,可堆积起来的笑脸僵硬得很,恐怕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为啥对这小崽子这般好气,所以下一句语气就明显不一样了:
“这些年因为这事我也是好话说尽,如今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实话说了吧,许家马上就要搬到江宁府去了,小姐那边也正式换了礼,亲家是南剑门的人,姑爷在江左这一带也是小有名气。
二郎,念着昔年两家的交情,许叔这边可未曾逼过你,就等着你自己考虑清楚,把那纸婚书拿出来,老爷也说了,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拿二百两出来周济你们,日后也依旧可以常来常往。”
他顿了顿,先前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换而来的是严肃的表情,像是在提醒和警告:
“可你若还是意气用事,坏了咱们小姐的声名,就不要怪许家不义了!是,你现在是衙门中人,但你可别忘了,甭说这长陵县,就是江南一带也不全是官府说了算,惹恼了南剑门的人,后果会怎样你自己清楚,别说你现在只是个三班衙役,便是知县大人也不敢得罪南剑门!”
先抑后扬,夹枪带棒威胁人的话一口气道了出来,站在一旁的俏丽妇人脸上已是愁云满布,捏着块衣角不知如何是好,只把不安的眼神投向门口的少年。
燕来斜眸一眼,慢慢向他走去,腰间还别着刀,倒是让自以为底气十足的中年管事也紧绷了一下,生怕现在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只动手不动口的。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还是那句话,想要,让他自己下去问我爹,别成天来这嗡嗡嗡地叫个没完,也不知道自己招人讨厌!”
“你!”许家管事腹部一提气,声音冰冷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了!”
燕来嘴角一勾,冷笑道:“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许家管事再也端不住,指着他下达最后通牒:“姓燕的,我实话告诉你,亲家姑爷那边已经知晓这件事,不日就会亲自过来,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臭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了?”燕来朝门口示意道:“说完了走吧,还杵在这干嘛?要不要我吼两句,说许家的人又来逼要婚书了?让你们去衙门立字证你们不去,还嫌丢人,坊间的婊子都比你们许家有信誉,什么玩意!”
“好好好!我且看你这条狗命还能够活多久!”
中年管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二郎,这可怎办?”俏丽妇人立刻追上去把门关上,焦急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燕来不以为然道:“真当我稀罕他们家么,好说好歹偏不信,让衙门来作证又嫌丢脸,怕丢脸退的什么婚!”
这事缘起多年前,燕家那时还是富户,行药材买卖,原主父亲与一知交好友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只言十四岁后便成亲,然而十三岁那年,却遭遇了大变。
那年,原主随兄长一道自南边运送药材归来,路上遭山贼劫道,两兄弟被绑上山,一番敲诈勒索,然而却在得了赎金后杀人灭口,他长兄奋起反击,被当场杀死,原主侥幸逃脱,却因为惊慌脚滑,滚落山间,脑袋磕到石头上,以致当场气绝。
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现在继承了原主身份的燕来。
当时他初来乍到,正在怀疑人生中,两眼一抹黑,连个天南地北都分不清。
幸亏运气好,凭前世经验走出大山后,遇到一行过客,加之身上有条引,兜兜转转三个多月,这才回到了长陵。
然而因为两个儿子惨死,让本就年迈的原主父亲一时伤心过度,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燕来重归已晚,家里早就一团乱麻,那些叔伯以不同名目抢夺了家财,他那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当时又有身孕,怎么能够抵挡?
后来也是绑架案的关系,当时与衙门间多有往来,尽管家中生意被夺,之前又付了大笔赎金,但仍旧有些硬货藏着,他嫂子李氏知晓重拾生意是不可能的了,一咬牙拿出大半银钱,替燕来在衙门内谋了份衙役的差事,这些年下来也算过得安稳,最关键是背靠着衙门,活得才稍有些底气。
当时想着毕竟是借了人家的身躯,如今家里遭逢大难,又有一个怀着身孕,甚是可怜的女人,初来乍到的,他也需要时间了解和消化,故此便先在长陵县待了下来。
后来侄子出世,寡母带孤儿,燕来就更加不忍了,何况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这待着待着,就虚晃了几年。
因为燕家的败落,当初定了亲事的许家就不愿再把女儿嫁过来,开始三番五次上门退婚,在这点上燕来倒是保持着前世的风范,并不在意,你不想嫁就不嫁,要退婚就退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难道还少么?
可当初定婚是有婚书为凭的,现在要退,自然要把婚书取回,否则哪天人家大闺女出阁了,正值喜庆之时,你拿着一纸婚书上门去,这算怎么回事?
然而怪就怪在那纸婚书说什么也找不到了,或许是因为当初那些叔伯来抢分家产的时候给弄没了,或许是不知放哪了,总之就是消失得离奇。
可许家哪里会信啊,你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还说你藏起来了呢,越发肯定自己索回婚书的决定是对的。
燕来没办法,也提出过去衙门做公允,然而许家又不干了,觉得传出去丢脸,怕旁人说他家势力,不守当初约誓,这不隔三差五地就派人上门墨迹,现在要搬迁了,又要再把女儿嫁出去,更是急切地想把那纸婚书拿回。
“二郎,要不咱们在找找吧,你去几位叔伯家里问问,是不是当初...”嫂子李氏对方才许家管事的威胁很是担忧,劝说他道。
燕来摇头,肯定道:“嫂嫂,这不找都找了五六年,要真的还在,哪里还有今天这事,也就他许家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当个宝贝寻着。”
“可是...”
李氏脸上的焦虑依旧沉重,南剑门的姑爷啊,这些江湖中人哪里是他们升斗小民能够招惹的,一想到这她更要坚持了:“二郎,咱们求的是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与他们不一样,你好不容易在衙门内当上差,嫂子也才有了盼头,何必去惹那些不讲理的江湖中人。”
燕来心想,我倒是不想找麻烦,可现在是麻烦自己找上门。
知晓她当前担忧,只能暂时安抚道:“名门正派最好脸面,南剑门的人要真能拉下这份脸来,我倒是不怕和他们理论,嫂嫂莫要担心,许家这是技拙,才用这等低劣的手段。”
为了把这话题引开,让她不再胡思乱想,他从怀中摸出一包偷藏的零碎,示意入屋查看。
见他神神秘秘的,李氏好奇问道:“什么宝贝?”
燕来狡黠一笑,摊开布包:“瞧。”
“啊!”李氏惊喊出声,赶紧捂嘴,紧张道:“这是哪来的赃物?你要死啊!”
她又不笨,自家小叔在衙门当差,突然拿出这些金簪银饰,屁股一想也知道有问题。
燕来坐在长凳上和她慢慢解释今日之事,至于这点私藏,真算起来不过一笔小财,上下都有,也在默许的范围内,否则谁会这般替你上心干活。
“当真无碍?”
“你就安心吃进肚里去吧,不过这些步摇太招眼,嫂嫂还是少带为妙,在家里晃晃也就算了,有空抽两样去兑了银子。”
“呔,说个什么话,你嫂嫂我是那么爱现的人么。”李氏脸上微红,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恼他一句。
她本就是青春靓丽的女人,年岁二十五六,如今更为人母,这一颦一嗔下别有一番滋味,使其眉间更增添成熟女性的妩媚。
按照这个世界的婚嫁情况,若非自幼便有条件修习练武的世家子弟,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就有子嗣,但不知是燕来兄长不行,还是他嫂嫂李氏有问题,结婚数年方才有孕,也亏李氏不仅貌美靓丽,又做得个通情达理的贤内助,这才没被燕家嫌弃。
可世间造化往往如此弄人,期盼多年好不容易有成,丈夫却又不在了,说起来李氏也是命苦之人,其中凄戚实在难足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