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赵彦直参见辛帅与恩师。”赵方文质彬彬地说。辛帅抬眼观望,真乃一表人才,虽是一介儒生充满书生意气,却是虎虎生威,气宇轩昂。辛帅大喜,随即与之细谈,竟是精于儒道,谙熟兵法。
“赵生,大器也!”辛帅捋了捋山羊胡须,赞道:“日后必为国之栋梁。可喜,可贺!只是赵生精研儒理,却又熟谙兵法,倒是何为?”
“辛帅过奖,小生所知不过一些皮毛而已,实乃恩师再造也。恩师早就说过‘盖君子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究者,况于兵乎,世之兴废之大本存焉,其可忽而不讲哉?’小生谨遵恩师教诲,闲暇之时,偶尔披阅《孙子》而已,恩师谙于‘法度纪律’、‘机谋权变’之事,亦以‘晓畅军物’著称于世。”
听赵方说毕,辛帅却把目光紧盯着张栻,看得张械不好意思起来。“先生自言迂儒,世之迂儒乃先生模样乎?”辛帅笑了笑说,命随从取了纸墨笔砚以赠赵方。赵方谢过辛帅,离开山斋而去。
听赵方说了张栻的治军之才,辛弃疾大开了眼界,他没有想到,岳麓山这块弹丸之地,不仅送出了龙虎,更是深藏着龙虎啊。前不久,他检阅了朝廷驻湖南的官兵,见军纪松弛,如疲惫之师,他十分痛心。这样的军队,能抵抗得如狼似虎的金兵么?他的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准备在湖南重新招募,另创一军。他作了折子,呈送朝廷,只等圣旨一到,即着手招募。今听赵方说了张枝的治军之才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张枝和盘托了出来。
“先生,辛某所想,意下如何?”
“辛帅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实为社稷干臣也,而今金贼虽未犯湖南,辛帅防患于未然,有何不可?只是小儒想了,当今天下,尽管国泰民安,实为假象也,年年割地,岁岁赔款,虽集郡州之财而于中央,毕竟郡州已空。古说‘仓禀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今郡州已空,民不堪负重,辛帅另创…军,朝廷欲支付军费,这岂不是在朝廷破碎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了?依小儒看,辛帅之折,圣上终究不会准奏。”
“依先生所言,此事如之奈何?”见张栻分析得有根有据,辛弃疾急了,把目光紧盯着张栻:“先生,计将安出?”
张栻端了茶杯,轻轻地吮了一口,顿了顿,看辛弃疾一副焦急的模样,他感动了。
“古有束兵团练之法,辛帅何不效而仿之?”
“束兵团练?先生所言,是建私家军队乎?朝廷不许,该如何是好?”
“辛帅过虑,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束兵团练,亦即募勇勤王,到时既成事实,朝廷岂有不认之理?此谓先斩后奏!”
听了张拭之言,郁结于辛弃疾内心的疑团终于解开,他大笑着,开心地大笑着。“先斩后奏,是啊,好一个先斩后奏呀!”辛弃疾立起身来,朝张栻作揖,行起大礼来,慌得张械手忙脚乱,作揖叩头不迭。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辛某就此谢过。迂儒,了!”
谈了整整一天,辛帅的收获可真是不少呢!他发现了一个人才,更得到了一个计谋。他高兴而来,满载而归,岂不是幸事?
辛弃疾离开了岳麓,回到府上,不久就按张栻之谋,不等朝廷旨意即招募起兵勇来。他新募了三千湖湘弟子,取名唤做“飞虎军”,请张拭帮忙训练而作“飞虎军”的顾问。这“飞虎军”后来在辛弃疾的指挥下,在抗金的战场上大显神威,屡建奇功。朝廷见此十分高兴,乃收编而为皇家军了。
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再说赵方,自从面见辛帅以后,辛帅乃时刻挂记于心,不时相约帅府,而作达旦长谈。在辛弃疾的身上,赵方学到了许多书本上不可能学到的东西,辛帅的治军才干、治军方略,辛帅的文采几乎让他倾倒。学成归来,正值大比之年,赵方小试牛刀,甚是春风得意,一试即中了进士,授做蒲圻县尉。
他一天也不敢忘记辛帅的恩德,便辞了县尉之职,却入了辛帅的幕府而做了辛帅军中的书记,就好像当年辛帅作耿京的书记一般。
赵方弃了县尉之职而入辛弃疾的幕府,真乃如鱼得水,鸟归茂林。辛帅亦是昭烈得到武侯一般,言从计听。辛帅领飞虎军同金兵开了数仗,颇为得手,捷报频传京师,喜得孝宗朝野笑逐颜开。辛帅不敢独享其功,将赵方业绩一一作折奏报。孝宗大喜,亦因赵方乃有“文凭”的将领,于是格外器重,授赵方做了襄阳知府。
赵方做襄阳知府,其时金朝派了个唤叫完颜赛布的作了统帅,领兵十万祭旗挥师南下,大有与南宋一决雄雌之意。此时孝宗已经作古,把皇位传给了光宗。见朝政如此,光宗无奈,做了几年太平皇帝后把皇位禅让给宁宗。金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直逼枣阳。消息传到京师,却把宁宗吓得一筹莫展,遍问群臣,却很难有个主意。此时辛弃疾已作古多年,朝无将才。
“金兵直逼枣阳,其意在襄阳,襄阳一破,京师不保,奈何?”宁宗问。
“依微臣之见,不如派出使者与金人议和,金人所需者,非我朝土地矣,乃金银、美女而已。”
。……
看满朝文武,要么噤若寒蝉,要么大言议和,宁宗真是有些心寒。“难道天下竟是如此一群懦夫了?没有辛弃疾,即没了柱梁了?”议论了一天,除了几个大臣言了个“和”字,别无杂音,宁宗十分郁抑,散朝回宫,却是坐立不安。
“启奏万岁,金兵已渡黄河!”
“启奏万岁,金兵已近枣阳,在离枣阳百里处扎营……”
一大一个眚急的报告!
再说赵方,接到前方探子报告,说金兵已过黄河,已逼近枣阳,正是十分纳闷。
“此乃何意呀?”他终于搞不懂皇上的意思了,多次报告,却不见皇上发兵的圣旨。
“朝廷和战未定,益乱人意,吾策决矣,惟有提兵临边决战,以报国耳。”见朝廷迟迟和战不决,赵方急了,乃召儿子赵范、赵葵作了布置。
“这……恐怕不宜吧,父帅!父帅业已布兵,假如圣上决意议和,如之奈何?”赵范、赵葵无不心忧而言。
“是啊,如圣上决意议和,自己一片苦心岂不白费了?”
赵方想了想后又说:“尔等依本帅部署,依王法布置,本帅立刻进京面君,定当力陈用兵!”
见父帅战意已决,赵范、赵葵无法,领了将令,退了出去,即领兵前往枣阳驻扎。
赵方部署了战事,乃伏案作了奏折,快马加鞭,前往临安。
再说宁宗,一天一个告急报告,正是十分无奈之时,却听传报,襄阳知府赵方觐见。心中纳闷,随即传旨:“宣襄阳知府赵方,泰安宫见驾!”
赵方见过宁宗,山呼已毕,平身,伫立。赵方本乃一介儒生,进士及第,此刻却戎装在身,一身武夫打扮。宁宗看后不禁有些肃然起敬。
“赵爱卿,不诏而来,却为何事?”
“微臣有本急奏!”
“爱卿所奏,莫非金兵犯边之事?”
“正为此事,金兵已过黄河,直逼枣阳,事急矣,微臣未见圣上旨意,料定朝中大臣和战未决,故冒死觐见!”
“爱卿所料极是,朕正为此事心焦矣。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定决?”
“陛下,朝中大臣意下如何?”
“满朝文武多言和也。”
“此乃秦桧之徒耳!陛下清君侧,冒天下危言,而削秦桧爵位,罢废其祠,其意为何耶?宋、金对峙已历三十余年矣。
三十年以来,金贼虽屡有犯边,但我朝亦有大将把守,金贼并未多得好处。陛下已清君侧,正本清源,朝野抗战,其声渐高,与民生息,府库业已充实,实乃陛下收复疆土,雪“靖康之耻”的大好时机也。”
“战,胜算几何?”听赵方说后,宁宗真是有些心花怒放,但却没有把握。
“金贼劳师远征,此乃兵家之忌。劳师,疲师也,虽言十万,亦不过如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金贼犯边,失道矣,微臣已令犬子赵范、赵葵,将兵前往枣阳,亦吩咐犬子,在枣阳发动民众,而练民兵。民兵者,民也,兵也,闲时从耕,战时从兵,耕战两不相误,战时全民皆兵。金贼虽言十万,就是二十万又有何惧哉?”
“全民皆兵,妙!妙哉!如此大妙哉!”宁宗听了赵方的分析,不禁大喜:“听爱卿所言,朕意已决!”乃抽剑在手,当众谕日:“群臣再敢言和,乃以此剑斩之!”
“传朕旨意,命赵方为中路军主帅,节制本部军马……”
赵方终于谏得宁宗下了决心,而受命做了中路军的主帅,不敢逗留,即日快马加鞭赶回襄阳。
赵方回到襄阳,不久升帐点兵,令赵范作了先锋,自己亲率中路军,在枣阳摆开了战场。两军对垒,只见金营杀出一将,威风凛凛,来到阵前,高声大叫:“大金先锋、主帅妻弟唐大驴子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他连叫了三遍,那气势真好像是天下第一了一般。见唐大驴子如此嚣张,赵方气得咬牙切齿,意欲率兵迎战。却见赵范出班请战:“孩儿愿往!”赵方发了将令,赵范领令而出,拍马而至。战鼓骤擂,有如雨点,赵范既不搭言,也不报姓,举刀就砍。如此大战三百余个回合,终难看出破绽。见如此硬战难以取胜,赵范佯败,拖刀落荒而逃,唐大驴子不知是计,求功心切,拍马追去。二马相距数丈,赵范挽弓,只见一矢飞驰而至,正中唐大驴子右臂。唐大驴子大叫一声,翻身落马,早有兵勇蜂拥而至,将唐大驴子绑了,押回大营。金兵见丧了主帅,全阵大乱。赵范率兵复至,举刀乱砍,此刻,锄头、扁担一齐上,杀得完颜氏十万大军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完颜鸣金收兵,赵方官军、民兵合力追击,只见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完颜氏终不知宋军兵马几何,仓皇而战,仓皇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腿脚,鬼哭狼嚎,踩死、踢死、白相残杀者不计其数。
完颜赛布开战即挫,且痛失爱将,很是烦恼,十分斗志竟是减了八分,不敢应战,亦怕赵方掠营,于是拔了营寨,后撤了五十余里。
枣阳大捷,传报京师,宁宗激动得不得了,于泰安宫大摆了庆功宴席,以彰赵方之功。
“枣阳,乃入襄阳必经之地也。金贼欲攻襄阳,必定占领枣阳,完颜虽是首战受挫,定会卷土重来。”庆贺了枣阳大捷以后,赵方更是忧心忡忡了。
“完颜赛布乃一条恶犬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见父帅心忧,赵范更是忧郁。首战告捷,反倒成了一幕幕惨淡的愁云。
“启禀父帅,孩儿尚有一策,不知可否?”见父兄如此惨淡,赵葵出班跪奏:“孩儿想,金贼擅长者,骑术也。只要能绊住金贼马脚,使之长处不能发挥,金贼再是强悍,亦无用处!父帅可遣民兵,筑修三海八匮,在荆门东两两山险要之处,筑建城堡,挡住金兵马队,使之不能驰骋。”赵葵怯怯地说完,双目紧盯着赵方。
赵方听了赵葵所言,低头沉思了一阵,接着就大笑起来:“对啊!此谋尚好,当年秦始皇修万里长城,其意正于此!赵葵听令,本帅令你十天之内将此二城修好,不得有误!”
“是!”赵葵领命而去。
完颜赛布终于从失败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他整顿了队伍,增加了兵员,再次浩浩荡荡向枣阳扑了过来。杀气冲天,锐不可当。
“传本帅将令,紧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斩!”一张盖了知府大印的通令贴在城门上。
赵方的通令令人十分不解:“难道赵帅胆怯矣?…‘赵帅可不是这样的人也!”一时城内议论纷纷。
完颜赛布见赵方收了浮桥,紧闭了城门,十分恼火,天天派了兵将,端坐城墙之下谩骂,甚至连赵方的祖宗卜八代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赵帅,发令耶,与金贼决一死战!”守城的将士很是过意不去,跃跃欲试。赵方笑了笑,只当没有听到。
金兵如此谩骂了十多天,见赵方不愠不怒,就是不开城门应战,有些疲散了。赵方听了金兵的谩骂已没有当时的整齐高声了,而是七零八落的,心中暗喜,于是密令赵葵,率了五百精兵悄悄地从后门而出,绕道到荆门东西两山处,兵分两路,各砍树枝系于马后,命士兵拍马绕两山转动,一时战鼓山响,马蹄声声,尘土飞扬,似有千军万马一般。完颜见东西两山处兵呼马叫,以为赵方大队援兵前来,又恐背面受敌,急命大部开赴应战。金兵大部离去,赵方急令赵范大开城门,率兵攻敌。此刻金兵主力已赴东西二山,又岂是赵范敌手?几个回合下来,已斩金将首级数十,金军溃败。金军主力奔赴东西二山,却遇城堡阻碍,马不能行,乃强攻。城破,哪里还有赵葵踪影?此刻前方传来失败的消息,完颜大惊,连呼中计,复调大部攻城。而赵葵的五百精兵却从后面追杀过来,赵范亦率军正面迎敌,前后夹攻,全师会战,金兵首尾受敌,溃不成军。完颜赛布见全局惨败,乃率残兵败将,夺路而逃,却遇赵方亲率中军,一阵厮杀。完颜赛布刮须弃袍,乘了乱战而逃。此役杀虏金兵三万余众。
枣阳大胜,赵方即令赵葵率兵追杀金贼残兵,令赵范率兵偷袭邓唐,自己则率中军返回蕲黄,斩杀了金国枢密完颜小驴子唐城,生擒金国监军合答,打得金兵丢甲弃盔狼狈而逃。
枣阳大战,赵方声名大振,金人一见旗上的“赵”字,就有些胆寒,就退舍十里,而不敢交锋。赵方戍边十年,即十年无事,因此深得朝野器重,尽管只是一个襄阳知府,却赠封“太师”而位列“三公”呢。
正是:
掩卷受命戍边关,儒生操戈留美谈。
但有襄阳赵方在,胡人不敢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