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力劝老佛爷出面,劝皇上收回成命以罢兵。慈禧听了李鸿章的上奏,只是笑了笑,却并不表态,这李鸿章是最善拍马逢迎之徒,是老佛爷身边的大红人,因他崇尚洋务,又正与英国人打得火热,其时他正准备与英国人合作开办银行呢。左宗棠的出征名为打击阿古柏,实则是在与英国较量,是在打击英国,这对他李鸿章岂不是一个大大的打击了。见慈禧并不表态,丝毫没有一点支持他李鸿章的迹象,李鸿章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其实李鸿章所奏的一切,包括慈禧、同治在内,都是心知肚明的,李鸿章把所有的一切私意,冠冕堂皇一些罢了。
出征新疆,连绵数千里的战线,对于行兵作战来说,实为兵家之大忌,左宗棠非常清楚。特别是对一个年届古稀的老人来说,更是困难重重了,本来歼灭太平天国以后,已是功成名就,左宗棠想到过激流勇退。他怀念在湘阴做“上湘农人”的那段日子,种二三亩薄田,筑一室草屋,种数竿翠竹,然后捧书就读于竹阴之下,听竹竿摇曳的“沙沙”之声,看月光下竹竿摇曳的斑驳倩影,几多的洒脱,几多的安逸!然而,西北的捻军风起云涌,大有太平天国的架势,这个饱读“经世济国,致君****”圣贤之言的老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他到了西北,做了陕甘总督,他终于完成了圣命,又取得了剿灭捻军的全部胜利,于是他再一次想到了隐退,事实上他也到了该隐退的时候,然而阿古柏这个叛徒,却又让他的隐退化成了泡影,于是他作书以遗儿子:“我年已衰,久怀归志,特以西事大有关系,遽尔抽身?
于心不安……”竟是打马赴疆。
左宗棠打马赴疆,带了自己嫡系的湘军,节制了新疆的绿营,已有数万之众。他并没有急于出征,却是派了探子深入到新疆内地进行了侦探,完全清楚地掌握新疆的实际情况。他发现南路的阿古柏基础较厚,而北路的白彦虎,无论装备和势力都较阿古柏弱。于是,左宗棠决定以大量的兵力驻守南路,装出攻打阿古柏的样子。阿古柏听到大清派了左宗棠作钦差大臣,节制新疆军务,以数万之众来攻打自己,有如惊弓之鸟。
尽管这阿古柏骁勇善战,白誉为战神,然而他一听到左宗棠的名,就浑身疙瘩,他一方面调集精锐的兵力以固守南路,另一面又急派使臣向英国、俄国求救。左宗棠集中兵力,将全歼阿古柏南路的战略,通过“奸细”传到了阿古柏的耳里,使得阿古柏坚信不疑。然而,左宗棠却暗地命了大将刘锦堂,摘了马铃,率大军北逾天山,进攻北路的白彦虎。当刘锦堂率军翻越天山,来到白彦虎帐前叫阵搦战时,这白彦虎却还在梦乡呢。见刘字大旗飞舞,把白彦虎的哨兵吓得屁滚尿流了,以为是天降神兵呢,慌慌张张跑向大营,向白彦虎做了报告:“启……启……启禀大帅,不好了,天……天兵。不,不,天山那边……来了。”
“什么?说清楚!”听了哨兵的报告,白彦虎有些急了,“什么?天……天……天什么呀?”
“左宗棠翻过天山打了过来!”
这白彦虎是万万不敢相信。早几天他尚接到阿古柏的消息,说左宗棠正在集中兵力,进攻南路,还在调他去南路增援呢。“再探,详细报来。”探子再一次详细报告,却是完全属实。左宗棠确实派了大将刘锦棠翻越了天山,已经扎寨立营,白彦虎可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向阿古柏报告,请阿古柏派兵援助。因为没有充分的备战,这白彦虎又岂是刘锦棠的敌手,几个回合下来,竟是败得一塌糊涂。白彦虎亦被刘锦棠一刀斩于马下,做了无头之鬼。阿古柏接到白彦虎的报告,不禁惊慌失措,急忙调兵前往,然而阿古柏的援军尚在路上,北路的白彦虎已是全军覆灭。
解决了白彦虎取得了入疆征战的伟大胜利,也就鼓舞了将士的斗志,士气大振,捷报飞传朝廷,却让朝野激动不已。
歼灭了白彦虎,就无异于打断了阿古柏的一条胳膊,使阿古柏失去了一道屏障。本来在左宗棠尚未进攻白彦虎之前,英、俄答应了阿古柏的请求,准备派兵援助,然而见左宗棠歼灭了白彦虎,竟是有些胆怯了,而是规规矩矩的,不敢轻举妄动。
左宗棠军队解决了北路,湘军然后一路向南推进,攻城克地,战无不胜。眼看到手的利益,就要被左宗棠收了回去,英国使者威妥玛却同阿古柏一样六神无主。其时郭嵩焘正做大清驻英国公使,英国政府接到威妥玛的报告,对郭嵩焘施加压力。
郭嵩焘正两头受气,国内人士对他的做“假洋鬼子”很不理解,以致百般谩骂。新疆的问题,英国政府又给他施加压力,真是左右为难。但郭嵩焘他清楚新疆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谁占有的问题,而是涉及一个主权国家领土完整的问题。所以他一方面将英国政府的无理要求发回清政府总理衙门以求圣裁,另一方面,却是据理力争,驳斥英国政府的无理要求,在遥远大西洋彼岸,声援左宗棠的军事行动。
却说李鸿章,收到郭嵩焘发往总理衙门的公函,有如落水之人捞到了一根救生的稻草。奉为至宝,喜滋滋地向慈禧太后做了报告:“启禀老佛爷,此乃郭公使从英吉利发回的公函,新疆一役,引起了英吉利、沙俄的愤怒,老佛爷,这该如何是好呀?人家威妥玛出面调停乞和,改哲德沙尔国毕条勒特汗为喀王,俾作属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有何不可耶?可左中堂他偏……唉,这回好了,人家扬言,武力介入了。”
李鸿章大言了左宗棠的不是。就在左宗棠军队打败白彦虎、捷报传到京师之时,朝野上下为之雀跃。可李鸿章就阴阳怪气:“打败一个白彦虎算啥?阿古柏可不是白彦虎,阿古柏有大英资助。”好像左宗棠打了胜仗,就是侵犯了他李鸿章什么利益一般。慈禧听了李鸿章的报告,确实也有些心慌。她不敢得罪英、俄等国,她清楚自己的大清,是实在不敢与英、俄为敌的。但她又不好对新疆问题,具体去做什么批谕,让左宗棠撤兵么?左宗棠正士气高涨,节节得胜,几乎一天一个捷报,没有败迹,再说收复新疆,仅仅也是为了收回祖宗的基业,不是什么侵略。所以她对李鸿章安慰了几句,并不当成一回事了。
清廷将郭嵩焘从英国发回的公函抄送了左宗棠,而且原则地附上了清廷的意见,仅供左宗棠参考。这份公函,其实抄送也好,不抄送也罢,反正对左宗棠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不相信这一套,因为这些威吓他见得多了。“不早就说过要出兵相助么?英国的兵呢?俄国的兵呢?在哪儿呀?他以为我左宗棠是吓大的呢?这样吧,以后凡是英国、俄国的说客前来,你可一律不见,他们要言新疆之事,你可武力驱之;而言其他事,叫他来此找我。”他对刘锦棠作了如此交代。
左宗棠的坚决打击,英、俄根本不敢一兵一卒相助,把希望寄托于英国的阿古柏终于绝望,被左宗棠赶到了一个叫做库勒尔的地方而兵败自尽。新疆除了伊犁外,终于回到了大清的版图。阿古柏政权这个统治新疆达二十年的叛逆政权,一个西北边陲的毒瘤,终于让左宗棠给切了。左宗棠的军事打击,让沙皇感到了威胁。本来就在沙俄军队攻打伊犁之时,他们认为大清无帅才,根本不把大清放在眼里。然而左宗棠的用兵却让他们惊讶不已。沙皇不得不相信,原来这腐败的王朝,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左宗棠灭了阿古柏,令将士原地待命休整,对将士进行重新整编,将一些年龄稍长稍弱之兵裁减下来,一边种粮,以求粮草自给,一边在从河西走廊开始到吐鲁番、乌鲁木齐的夹道种植杨柳。两三年过去,杨柳成阴,绿如帷幄。把遍地戈壁滩点缀成春晓的江南。“大将西征人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赢得春风变玉关。”改写了“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历史。见左宗棠如此戍边留屯,有长久留驻的意思,沙俄认定,这左宗棠的所为,终究是为收复伊犁作准备。他们害怕左宗棠,于是心生一计,派了使臣持了沙皇的国书,拜见了大清的皇帝,声称为避免战事,愿意同大清就伊犁问题进行谈判:“务必请大清派遣使节赴彼得格勒和谈。”沙俄首先伸出橄榄枝,这岂不让大清惊喜?当然,慈禧太后非常清楚,横蛮的沙俄之所以愿意如此,完全是因为左宗棠军事的威胁。因此“天语褒奖”了左宗棠,却派了个唤做崇厚的大臣去了彼得格勒。沙俄的所谓和谈,本来就是一个计谋,一个圈套,这崇厚亦是一个十足的草包,几杯洋酒下肚,抱了几个俄罗斯的少女,大大地亲了几回嘴,做过几回爱之后,居然忘记了自己姓何名谁了,就依了沙俄的所有要求草签了一个条约。这个条约不签还好,一签可把伊犁完全出卖了。崇厚签约,可把左宗棠给气昏了。
他一边击了书案,一边大呼:“崇厚该斩,崇厚该斩啊!”
因为左宗棠的坚决反对,清廷无法,也就宣布,崇厚与沙俄所签条约不予承认,将崇厚缉拿交刑部议罪,却派了曾纪泽重赴彼得格勒。
却说曾纪泽,乃曾国藩的长公子,幼承家教,深受曾国藩“致君****,经世济国”思想的影响,他一生未曾进过学堂,却是曾国藩培养出来的一位外交家。其时曾国藩已去世多年,他世袭了毅勇侯爵,官居大理寺少卿,曾出使英法两国,很是有些政绩。而这次奉旨改约实在是一个极难的题目了。接到皇上的圣旨,确实让他头痛了好几天,“炒现饭,历来是一件棘手的事呀,炒不好,其下场,可比崇厚更惨。”但曾纪泽已仰承帝简,他没有办法拒绝和推辞,只得勉为其难,跋涉烟波,赴俄都彼得格勒去了。曾纪泽前脚一踏出国门,左宗棠就命人抬出了一副早已准备好了的红木棺材。他清楚,曾纪泽此去,无异于前往虎口掏食,尽管他曾纪泽铁嘴铜牙,口若悬河,然而这些言语,能讨回伊犁么?“先之议论尚是空谈,继之兵威乃有结束也。”左宗棠是不相信和沙俄和谈的,他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丑恶的舞台。当年曾国藩带棺出征,以示决一死战之心,而今他左宗棠把自己的棺材抬到了玉门关外,给了曾纪泽无穷的力量。
沙俄见左宗棠带了棺材重兵驻到了玉门关外的哈密,十分震惊。这个倔强的老头,在打击阿古柏时所表现出来的帅才,足以让这些俄国佬屈从。他们也依了左宗棠的模样急速增调援兵,两下里相持对阵。因刚刚收复新疆,士气正旺,而俄兵却有些士气低沉。左宗棠首先在气势上给了俄军重压。适此曾纪泽到了俄都,与俄外交部开议,而此时原议和俄使布策简放来华,总理衙门怕他来京饶舌,搬弄是非,于是电令曾纪泽截回布策。俄允将布策追回。双方辩了数日,却毫无进展。
这布策,定要坚持原议,丝毫不再让步。当然,这布策之所以如此,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沙俄的利益,而另一方面呢,他要维护崇厚,他不能让前来炒现饭的曾纪泽有太多的好处。然而,坚持原议于曾纪泽来说又有何意义,那么他的下场,与崇厚相比又有何别?曾纪泽急了,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一件最棘手的事了。
再说沙皇,听到左宗棠带棺出关,准备武力收复伊犁的消息,十分胆怯。其时他正在黑海巡视海军,得了消息后,急急忙忙赶回彼得格勒,谕令外交部略从退让,不必坚持原议。
另派了一个叫做吉尔斯的大臣与曾纪泽商议谈判。这个叫做吉尔斯的大臣呢,看上去好像很是和平,就好像中国的谦谦君子,其实呢却又是一个狡猾的狐狸,甚至比布策更是圆滑。他遵了沙皇之谕“略从退让”,却在伊犁的归国问题上丝毫不让。这种退让与不退让又有何区别?幸亏苍天有眼,恰在曾纪泽与俄国的谈判陷入困境之时,俄国的沙皇被国内的虚无党刺杀了,俄国差点酿成了内乱。到了新皇嗣统,国事暂空,曾纪泽便乘机续议,并以左宗棠驻兵相威胁:“尔等亦是目睹过左中堂的用兵,想他已在玉门关外驻守恭候多时,左中堂可是个急性子呀!”其实此刻,左宗棠早就被清廷找了个借口,调回了北京。清廷意在等待曾纪泽谈判的消息,十分害怕左宗棠真的等得不耐烦,而大开战事。但左宗棠并没有放弃对伊犁使用武力的计划,他回京后,驰书告诉刘锦棠:“俄事非决死战不可,克日通盘筹划,无论胜负如何,拟非将其侵占康熙朝地段收回不可。”
这吉尔斯确实见识过左宗棠用兵,对左宗棠感到过震惊,于是有了些想法。
“是啊,此刻要是左宗棠发兵攻打过来,新皇嗣统不久,国事暂空,岂不是无可救药!”于是按了曾纪泽的要求,重新商议,伊犁终于物归了原主。虽然同康熙朝时所签《中俄尼布楚条约》有了些变动,沙俄还是得了些好处,却终是维护了大清的主权,不久新疆省正式成立,浩荡春风吹进了玉门关,沙俄暂时规矩了一阵子。
正是:
大将西征戍边关,飞渡天山岂等闲?
左公大义泣鬼神,纪泽铁嘴成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