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作贵州的知府,因抵抗太平军而屡立战功,清廷论功行赏,擢胡林翼做了湖北巡抚而主持湖北军政。胡林翼作湖北巡抚之时,官文任湖广总督。这官文乃满人,系满洲贵族,是慈禧太后的亲戚宠臣。虽贵为总督,位极人臣,却实是一介碌碌无为的草包,于军于政一窍不通,不通犹可,却偏要揽权竟势,干预插手巡抚工作,搞得湖广境内吏治腐败,几乎不可收拾。官文的所作所为,早就激起了胡林翼的不满。于是胡林翼很是用心地搜集了一些有关官文的材料,细细地列举了官文的十大不是,上奏折奏报朝廷,希望朝廷调离官文。朝廷接到胡林翼的折子以后,见是弹劾官文,大伤脑筋,一方面咸丰清楚官文的为人及治绩确实平庸,另一方面却考虑官文实乃皇亲国戚,满族亲臣,而不好得罪他。胡林翼的所奏,其结果当然不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他本想国难如此,作为一国之君的咸=F皇帝,会以国事为重,亲贤臣远小人的。但咸丰仍然不免落入历代亡国之君的旧窠,他接到了咸丰的上谕,却是让他会同官文办理湖北军政事务,而且对他的“以巡抚之职而弹劾总督”属越级之举而大加指责。胡林翼出于对朝廷的一片忠心,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而越级弹劾,没想到却得到朝廷如此的批示,真是把他气坏了。他本来作了辞呈,请旨归山而懒得去理这令人恶心的官场。但正当他有此念头之时,太平军的不断推进,又迫使咸丰不得不对胡林翼的湘军大加褒勉,对胡林翼垂恩。
胡林翼本来就是抱了经世济国之志而致仕的,却是抱了“补天”之志而主办团练、招募湘勇的。见了朝廷的一再加恩,好像根本没有顾及他与官文的摩擦,于是放弃了辞官的打算。但如此与官文相处,终不是滋味,也就开始反省自己而改变与官文相处的策略。他清楚,尽管清廷曾一再强调“华夷无别,满汉一家”,甚至一改过去朝廷行文只用满文的办法,而改为满汉文同用,但其骨子里对于满人却终有一种血统之缘,他们不可能完全放弃这民族的偏见啊。而作为巡抚,终究受制于总督,要想建功立业,没有总督的支持,终究有些束缚手足,于是他一改过去与官文见面红眼、貌似仇敌的做法,却向官文使了个软包袱,采取了亲善的策略。
其时,官文的宠妾马氏生日,官文以正室夫人之名为其做寿,向辖内达官显贵大发请柬。因为官文请柬上所书乃夫人寿诞, 这些巡抚、知府、知县各自备了厚礼,前来祝寿,及至来到总督衙门,细细一打听,才知根本就不是什么夫人寿诞,只不过是一宠妾的生日而已。这些达官显贵,也就愤然,特别是湖南巡抚骆秉章。这骆秉章本来与官文是形同水火,而今被官文如此一捉弄,激得暴跳如雷,大发起议论来,以朝廷命官不拜侍妾为由而欲离去。为一妾做寿而广发请柬,实则是捉弄朝臣,有违朝纲。见来客纷纷而怒,意欲拂袖而去,官文甚觉无奈,十分没有面子。这官文虽是平庸之辈,却是贪婪之徒,亦是死要面子。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势,竟在马氏面前夸下海口,要以夫人之礼而为其祝寿,却把这马氏讨好得颜笑眉开,满心的欢喜。
这马氏,确乃苦命之人,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却被“好心人”收留,及稍,“好心人”把她卖到一个唤做“春晓江南”的青楼而做了一个烟花女子。年十八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婀娜多姿,加之鸨母、姐妹的调教,却是极解风月之情,天生一个风流坯子。有无耻之徒,很是想巴结官文,于是挖空心思,竟是到“春晓江南”打起了马氏的主意,花了数千两白银做了马氏的赎身之费,硬是从鸨婆的手里将马氏赎了出来,却以“薄礼”相送了官文。
且说这马氏自从入了官文总督衙门,与官文日日恩爱,夜夜欢娱,把官文服侍得服服帖帖,因此幸得官文宠爱,平时起居,亦与正室夫人平分秋色。而见湖厂一官吏如此,不禁气得粉脸通红,双目垂泪。官文亦觉斯文扫地,毫无面子。正在此尴尬时刻,胡林翼心生一计,“何不此刻卖他官文一个面子”,他如此想了,不顾了朝廷命官不拜侍妾的礼制,竟是带头给马氏祝了寿,进了礼。见胡巡抚如此,其他巡抚、知府、知县不好固执推辞,也依了胡林翼的模样,给马氏祝寿进礼。一时冷淡、尴尬的局面,终于让胡林翼打破了,总督衙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马氏大喜,官文挽回了面子,而对胡林翼感激得热泪盈眶。为了给官文足够的面子,让马氏有一个身份,胡林翼说服了自己的母亲,让她收马氏做了义女。
这马氏本是苦女子,依了官文总算找到了一个归宿,又拜了胡母做干妈,岂不名正言顺地做了大家闺秀,于是身价倍增了。从此再无人提及马氏的出身了,无人敢骂马氏****、妓女。马氏做了胡母的义女,胡林翼自然成了马氏的干兄,而官文与胡林翼有了姻亲的关系。因为马氏的生曰,胡林翼给足了他面子,解除了他的尴尬,官文内心无限的感激。胡林翼让马氏做了自己的干妹,给马氏正了名,更是给了他官文十足的面子,官文把胡林翼视为恩人心腹。对于胡林翼言听计从,尽管官文作总督,然而两湖的实际权力,却是真真地控制在胡林翼的手中了。在马氏生日的演戏中,胡林翼“出色”的表现,几乎让同僚大为吃惊。同僚清楚,这胡林翼的为人,实乃刚直不阿之士,然而他的折节,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同僚不知是计,以为胡林翼被官文整疯了,变节投诚了,也就有了些微词,有些贬胡的议论。其时,左宗棠正在骆秉章幕府做师爷,成了骆秉章言听计从、无话不谈的心腹。这骆秉章同胡林翼一般,节制于官文,十分瞧不起官文,见胡林翼如此变节,回到湖南,竟是破口大骂起胡林翼来,甚至把胡林翼骂成一条狗,一条软骨头狗。
左宗棠听到骆秉章对胡林翼的谩骂,并不答言,只是冷笑。他清楚胡林翼的为人,他决不是骆秉章所说的专自钻营的软骨头狗,他的刚毅他的正直他的任人惟贤、江海心怀,左宗棠十分了解。胡林翼是个办大事的人,但他需要的是天马行空的权力,是不受干扰的专断啊。官文却正是他这一风格的绊脚石,硬顶没有结果,几乎险遭不测。左宗棠清楚,这正是胡林翼收服官文最为险毒的一招。果然不久,湖广地区的所有政务军事,基本上就是以胡林翼的意志为转移了。官文尽管是总督,实则只是一个挂名的总督了,实际的权力也就完全控制在胡林翼的手上。见政局如此变幻莫测,骆秉章终于屈服,先是对胡林翼一脸的不屑,继而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骆秉章与官文貌似相契,实则形同水火,在官文的眼里,这骆秉章实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意欲除之而后快。但4tg官文却抓不到骆秉章丝毫的把柄,而无可奈何。骆秉章依了左宗棠的辅佐,将湖南打点料理得清清楚楚。这左宗棠是个旷世的奇才,却是个重义之士,你骆秉章把他视为知己,视为心腹,他左宗棠亦是投桃报李,在朝野有“左都御史”之谓。骆秉章巡抚湖南之时,只不过一个右副都御史,意思很明显,骆秉章虽乃一省之巡抚,其实权却握在左宗棠之手中。但骆秉章对左宗棠却是“推心置腹”、“相知相信”。再说官文,没有抓到骆秉章一点把柄,终究奈何不了骆秉章,却把目标转移,把目光盯到左宗棠的身上。左宗棠是办大事的人,又岂顾一些个人的小节?他本一介幕僚,也没有心思去顾及这官场的权势之纷,因此,不久就让官文抓到了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