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恩,女孩可千万别叫包子。”老头微微点头兀自嘟哝。
这明显是看不上胭脂给小馒头起的这名儿啊。
胭脂看这老头也是个寂寞空虚冷的主儿,尽说些欠儿欠儿的话,便接话道:“那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小男孩儿的乳名叫什么赫亮呢。”
“八一,建军,爱国,这些不都挺好,不过你们年轻人肯定看不上喽,现在都流行什么昊啊,轩啊,歌啊,这些不是空泛就是脂粉气的名字。不好,不好。”
额——
胭脂的眉毛挑得老高,幸而轮椅上的老头看不见,还建军,爱国,不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了好不好。
小馒头倒是颠颠的拍手挺乐:“八一,好听。我会数的数里面有一有八,八一八一八一八一八一——”他又对这两字无限循环。
老头子见小馒头拥护自己的主张很是高兴,一把将小馒头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那稀罕的眼光就跟小馒头稀罕他的车模是一样一样滴。
此时楼群里一个白人男护工急急跑过来:“I come,I come.I was in washroom just now . ”
胭脂把轮椅递到男护工手里。
伸手把小馒头从那老头腿上抱下来:“和老爷爷再见,我们要回去吃饭饭了。”胭脂不敢说我们要回去打针了,那样小馒头又得跑,永远抱不回去。
听到说吃饭,小馒头是接受的,两只胖手一咋呼扣到胭脂脖颈上,回头对那老头说:“八一和老爷爷再见。”
胭脂吓一跳,这孩子叛变叛的也太快了,就为了玩那车模?艾玛,什么孩子啊。
轮椅上的老头一直白愣着白人护工,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真是的。眼巴巴的看着胭脂把小八一抱走。
这孩子让他特殊的喜欢,那眉眼,俊的跟自己家孩子似的,难道是自己老了,抱重孙子心切?
看看人家那胖小子多好,虎头虎脑长的俊不说还贼会讨人喜欢的。
老头重重跺了一下脚,都怪自己那任性的不知道想啥的孙子,守着如花似玉的豪门小姐不娶,就是当太监。
第二天,小馒头心里被那会走,会越野,会时速的油动车模牵着,早早就非常配合的挂完水。
乖乖等开饭,然后两只胖胳膊一拢,搂着胭脂的胳膊:“妈咪,你今天做的汤好香飘飘哇。放也好好吃。菜菜叶好好吃。”
这?这从何说起呢,胭脂一愣。
儿子长到二十二个月,她伺候了他这么久,还从来没听他这么主动热情的夸过她的厨艺呢。
不挑食就不错了。
这啥意思?
胭脂端着汤碗,继续喂他吃午饭,又夹了一根他平时不吃的西芹放进他圆嘟嘟的小嘴里,挑起眉眼睛里满是疑问。
此时电视上放着一群人的歌舞,小馒头连平时最爱看的百老汇唱歌跳舞都不看,认认真真大口大口的喝汤,嚼饭,拿纸巾擦嘴角的油渍。
平时要四十分钟才能解决的一顿午餐,此刻仅仅用了五分钟搞定。
胭脂不问,心说,一定有猫腻这孩子事出反常必有幺蛾子。
果然,小馒头吃完最后一口饭,蹭的在病榻上站起来。两只小胖手的食指往苹果脸两侧一点。
歪着头:“妈咪,你看我乖吗?”
“恩,可以。”胭脂点点头,却不问他。
小馒头沉不住气了,扑通坐下,身子往床下滑。
“妈咪,昨天的老爷爷没人玩儿,小馒头也没人玩——”
“恩。是啊。”
胭脂哭笑不得,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小馒头无利不起早,怪不得有史以来那么快的吃饭呢,原来是有执行目标。
小馒头见胭脂没有按他想的说,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龇牙嘻嘻笑:“妈咪,我要和老爷爷一起玩——车模。”
小馒头在圣保罗医院住了三天观察室,去找五病区十八号的怪老头玩了三天的车模,胭脂就当了三天的怪老头的特护。
第四天,林嫂子来接徐璈馒头出院。
在车里,小馒头这个叽叽歪歪啊,因为玩油动车模上瘾,再也看不上家里摆着的那些静止的汽车模型了。
哭着喊着哄着软硬兼施的要去罗布森街买油动车模。
最后胭脂和他说好条件,不能卖上次看见的那种动辄上万,上几十万的,几千银子,妈还是给你出的。
“欧了。”小馒头伸出中指食指两根手指头贴在耳边,表示退一步。
“儿子,这样就对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嘛。”胭脂伸出拇指及时给他点个赞。
便让林嫂子带着他先到中餐馆等着自己回家取卡。
胭脂后来在温哥华买的唐人街的公寓,也是不大,和当初的银杏路八十多平的小公寓差不多,户型也差不多。
这样的小窝,紧凑温馨,足够她和儿子住,她感觉有亲切感。
汽车拐进车库,胭脂匆匆下车锁车,却忽然被一道阴影罩住。
劫匪?
胭脂心中打鼓,糟糕一向防身带着的电筒式电棍在车里没拿出来,本来以为就上个楼拿张卡,很快的事情。
她四下寻摸决定见机行事。
阴影贴近她的身体,忽然熟悉的烟草味混着男人的气息冲进鼻端。
这种味道,就是千人万人中,她也不会闻错的。
无比惊讶,怎么他找到这来了???
胭脂努力冷静的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压着澎湃的心跳的声音,抬脚要逃离这具令她无比紧张的笼压来的男人身躯!
他从后面拥住她,浑身散发着坚硬的推挡不开的,温柔的力量。
“我等了你一晚上。”他低沉黯哑的声音:“你们母子去哪儿了?”
明明是询问,却硬是说成质问的语气。
霸道的男人!
胭脂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挣扎了几下,知道没用,也不再折腾,任她拥着身子却绷紧僵直。
最后她决定不回答。不搭理,以无声做抗议。
她愠怒的扭头,躲开他覆上来的鼻息。
但是,她怎么能躲得开。
那种温柔的萦绕在脖颈周围的呵气,痒,刺激,让她浑身很难受。
使劲忍着不说话,他也什么都不说。只这样将头贴近她的身体,搁在她柔弱的肩上,与她交颈相缠,与她呼吸同频。
周围静极。能听见他腕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
“你够了吧,我们母子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最后还是胭脂打破沉寂,冷声道。
腋下被用力一夹,身子忽然腾空,意外的胭脂轻呼低叫。
已经被他有力的双臂反转按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啊……”
发动机还很热好不,幸好初春,稍后胭脂才不感到烫。
她抬眼怒视着他。
“你——”
温热的淡淡烟草味的食指放在她唇瓣,堵住她就要骂出的一句话的开头。
男人接着手指往下,用力,刺啦——撕开胭脂风衣里面的衬衫。她贴身只穿了一件衬衫。
“喔——”胭脂低呼,曾经的记忆呼啸而来,心里立时充满逆反和恐惧。
她不想就这样和他——她不愿意时隔多年还被他这样粗鲁霸道,说要就要。
这个恨!双手下意识的去推他。
“殷斐,你凭什么啊,一见面就这样?你是谁啊我又是谁啊,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好吧!!!”
殷斐却只是倾身,俯头。
胭脂一时摸不清头脑。
察觉到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蹦出来。
衬衫将他的头半掩上,露出结实的后颈。
就像小馒头经常做的举动一样,只是将头探进妈妈的怀里。仅此而已。
但是,他不是小馒头,小馒头是她生的有这个权利,他没有!“喂,你干什么?我不是你妈!”
胭脂捶打他,他却不说话,只是将头继续往下拱。
真像多久没有找到母爱的小兽一般。
有人说男人心底都是孩子,女人天生就是母爱泛滥。
此时胭脂面对着这个撒娇耍赖的殷斐,身心都难受又推挡不开的直想哭。
她一手按着引擎盖平衡身体,一手拧他的耳朵,“殷斐,你要不要脸,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他耳朵太硬,揪得很不顺手。
胭脂又改成抓他的头发,可是寸发哪里抓得住,她只得小拳头疯狂的没头没脑的乱砸一气:“殷斐你记住了,我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你少来我这过礼拜天儿,快滚啊——我们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半毛钱都没有——”
殷斐的脊背就像铜墙铁壁抗抓抗砸,在她的怀里,拱了一会儿,殷斐却忽然抬起头,眼眸赤红,溢着湿漉漉的水汽,他身子前倾,神色复杂,胭脂不得不仰坐的躲开避免和他接近。
“孩子为什么长的像我?两年前,你在骗我?
“没……”胭脂的身体猛地一震!思维凌乱!他在说什么?他怎么这样说?他知道了什么?
这是她心底最害怕他说的话,最害怕他知道的事实。
可是明明孩子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养大的,怎么让他一说倒像是自己偷了他的孩子似的。
大脑迟钝,一时反应无能……
殷斐的俊眸半眯,好看的双眼皮叠起深痕,依旧看着胭脂,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