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中法两国,见上一面真的很不容易。更何况杨叔叔的心脏病不容乐观。
殷斐今天就要带她回国,可是——
靠着门发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办法。
“达令,我有事出去一下。”浴室外忽然传来殷斐的低音炮声。
“哦,好哒。”胭脂回答好时心情竟然一阵轻松。
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进浴室十几分钟了,浴霸还没开。
急忙打开莲蓬头冲了几下,出来穿上休闲装到楼下买个面包便去火车站。
殷斐给他们订的是晚间的机票,胭脂想趁着早上去,下午回来这样只要嫩赶上晚间的飞机就好和殷斐交代。
在巴黎火车站并没与耽误时间,很快便坐上去夏特尔的快速列车。
一小时后,胭脂走在十三世纪的青石板路上,太阳刚刚升到高空,晴朗。
四周都是淡淡的花草香气。
胭脂在路边由老房子改建的门市里买了一大束百合花抱着往杨叔叔的院子走。
还没到,就听见里面传来银铃样的笑声,声音清脆,比胭脂的尖锐清丽。
胭脂停下脚步,往楼上的窗户望去,哥特式窗户的玻璃里面一个窈窕的身影。
杨叔叔说过,三年前他去普罗旺斯出差时救过一个船难的小姑娘,小姑娘当时昏迷不醒,杨季敏帮她找了护工和医院便回到了夏特尔。
那姑娘失忆的很严重,便认了杨叔叔为干爸,搬到夏特尔附近的村庄居住开了个小小的陶艺店生活。
杨叔叔时常和她走动互相照顾。
想必就是楼上在笑的姑娘吧,胭脂按响门铃。
“来了,请稍等一等。”
传来轻快的声音,接着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轻盈的从楼门里走出来。
胭脂手里的花瞬间掉在地上。
笑吟吟走出来的女孩和自己,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膜胎刻印出来的。或者按现在的技术说是克隆出来的副本。
甚至连头发,都是一样一样的短。
女孩看见胭脂也愣愣的呆看。心中的惊讶奇怪,应该不少于胭脂此时的心情。
杨季敏随后蹒跚的走出来核桃纹脸上布满笑容:“胭脂,那天我没说,就想给你个惊喜,你们长的很像很像。这就是缘分吧。”
“是的,缘分。”胭脂附和道,心中犹如翻江倒海。
因为她从这女孩的脸上瞬间想起了一张油画。
殷斐躲在书房独自看的油画。
那么,她就是殷斐心心念念搂着自己喊的婉柔!
心像被针扎上无数窟窿眼儿。原先对殷斐和自己关系的怀疑彻底被认证,彻底被眼前的女孩肯定。
他一定是用自己做了替代品。替代这个比自己年轻的,葱茏的,美丽细致的女孩。
“胭脂,进来吧,愣着干什么?”杨季敏对着愣神的胭脂说道:“叔叔就想给你们一个惊讶,没想到效果这么大。以后叔叔不在了你们也好互相照应。”
“干爸,您说什么呢,你就是胭脂姐姐吧。”女孩清脆的声音伸出手。
“恩,你好。”
胭脂机械的拉住女孩伸过来的手随着她走进客厅。
女孩很热情,忙前忙后宛如主人一样招待胭脂。
“没想到还有人和我面貌这样像。”女孩爽快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胭脂小心翼翼的问。
“我。”女孩看了看杨季敏:“干爸和你说过的吧,我忘记了名字。可能我是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干爸称呼我为小鱼儿,劫后余生吧。”
女孩微微蹙眉因此忧心忡忡的说。
现在流行失忆吗。我是假的,她应该是真的。胭脂想,否则她怎么会任凭殷斐那么想她而不相认。
她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很深。深到殷斐除却巫山不是云,甚至只能找个自己代替她。
“小鱼儿,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吗?你的父母,或者——爱人?”
小鱼儿摇摇头:“我或者右一点母亲的印象,但是爱人?我有吗?”
胭脂眼前浮现出那副油画。画中穿着吊带衫微笑的少女。
“叔叔,小鱼儿,我要回去了,赶在晚上的飞机,祝愿你们都能过的开心,叔叔身体会好起来,小鱼儿要想起自己的——身世。”
胭脂心很乱。乱的不能用语言形容。
来时是抱着陪杨叔叔吃过中饭的打算,但现在,她抱着逃跑的心里。
这里她不敢呆,这个很可能是殷斐梦中女神的女孩,她不敢接触。
她真希望今天没来过夏特尔,没见到过这样一个和自己相貌雷同的女孩子。
听说她要回去,杨季敏很是意外,但是也迟疑下便释然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叔叔也看开了,叔叔来日无多,只希望你和小鱼儿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胭脂握了握杨叔叔的手,又对着小鱼儿点点头:“我送送姐姐吧。”小鱼儿提上一只泥塑:“这是我亲手捏的陶瓶可以插花,送给姐姐。”
胭脂想说不用了不要给我,圣米歇尔公寓里已经堆叠了太多你的陶艺你的痕迹,她却不能在此时说。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要不要说。
她现在到底应该是个什么立场,她脑子浆糊了,混乱了。
机械的接过来小鱼儿包装好的陶瓶木然的往外走。
她承认今天自己一定很失态了,但是她没办法不失态。
逃也似的走出杨季敏的房子。忽然门口出现一道阴影。
在上午的阳光中赫然挡住前面的路径。
鳄鱼皮鞋。胭脂犹如屋漏的人又遭了连夜大雨心瞬间从喉咙口往下沉,往下沉,一直沉到无底深渊,还在掉着,胸腔里仿佛是空的,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不能做任何动作。
殷斐!
为什么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看见了什么!
殷斐直直的看着胭脂的后方,本来他一肚子的粗暴,一肚子的阴郁想劫住这个漠视他尊严又偷偷跑到夏特尔的女人,可是在见到胭脂那一刻他却犹如天雷滚滚般被震愣住。
胭脂的身后跟着的是——是——是他苦苦找了三年的人!
是他发誓一辈子保护的人!
“婉柔——你还活着?”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顾及胭脂的出逃与存在,他的眼里心里血液里只有胭脂身后的女孩。
心心念念,他以为她消失了可是命运厚待他,竟然让他再次看见她好好的活着。
“婉柔!”
殷斐疾步走过去拉起小鱼儿手将她带在怀里。
小鱼儿呆住了,杨季敏呆住了,胭脂心沉冰海眼前一晕栽倒在欧式铁艺的栏杆边上。手里捧着的陶瓶,啪嗒掉地上摔的粉碎。
等胭脂醒来时,她在杨季敏二楼的客房里。窗户开着,凉风习习。
床边椅子上坐着显得更加苍老的杨季敏。
“杨叔叔——”
胭脂看看四周,很静。黄昏来了显得更安静。
那刚才的喧闹刚才的小鱼儿,刚才的殷斐,是不是都是幻觉?
她希望是幻觉,她但愿都是幻觉。
“胭脂?你醒了?叔叔给你倒杯水。”杨季敏转身取杯子。
“别——”胭脂拦住杨季敏:“他们呢?小鱼儿和殷斐?”
杨叔叔站在那不吱声,良久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胭脂,叔叔本来是好心,叔叔没想到小鱼儿会——抢了你的男朋友——对不起——”
抢了我的男朋友?
胭脂苦笑。
不是小鱼儿抢的我的男朋友,是代替她占了她的男朋友。
现在,物归原主了。呵呵
只是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
自己苦心经营,苦心演戏,苦心设计,就是这样的被淘汰出局了。
呵呵,胭脂,你是什么命?
其实她很想问自己晕倒后殷斐的反应。再想想,还有必要问吗,现实是最好的答案。
她躺在这,他和她不见了。
胭脂扶着床头,坐起来,身体忽然感到很疲乏。好像之前一直有打气筒在撑着她这个轮胎,现在忽然爆裂了。
“胭脂你吃点什么,叔叔去给你烧饭。”杨季敏还站在原地搓着手。
“杨叔叔,他们,走了吗?”
“恩。”杨季敏点点头
“一起?”胭脂明知故问,却还是要问一句。
“对不起,胭脂,那个男人非要带小鱼儿走。我拦不住。”
“我知道。他要是想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胭脂点点头。我知道,他终于找到他的婉柔了,又怎么会放手。
胭脂,你没戏了,你凉快了,你出局了。你们那个什么魔鬼合同也自动失效了。
呵呵呵呵。
愣愣的坐在夏特尔厄尔河边,胭脂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圣米歇尔广场?呵呵,那里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地盘,那里只是殷斐将她替代婉柔的场所。她再也不会去了。
何况此时此刻,他和她是不是又在那里叙旧,缠绵。
或者殷斐又在努力帮她找回回忆吧。
自己是假失忆,他永远找不回来,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有命运能帮他找回来。
而她是真失忆,真的需要他来找,也许他会成功。
厄尔河平缓的冰凉的载着一群野鸭子的羽毛绕着夏特尔高地缓缓流淌。
她甚至不敢巴黎的戴高乐机场,也许会看见他们俩坐今晚的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