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宽敞的大街上,车前八十一位盛装的少女祭司一路跳着神圣的祭舞祈求着神恩眷顾。长长的游行队伍将街道的喧闹渲染到了最高潮。街边嘈杂的人群在侍卫队的拦隔下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马车上这对即将主宰圣月的夫妇的敬爱。
王宫门口娉婷的侍女们从车中迎出身着湖水蓝新娘长袍的维妲琪,簇拥着跟随在卡普身后向大殿走去。阳光和煦地洒下来,将新娘映照得格外动人。大殿前圣月索鲁引领着诸臣遥望着新人款款步上阶梯,露出欣慰的笑容。魔娅琪静静站在塞娣琪身后微微侧头,瞥见乌库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微微勾起唇沿。
卡普似乎并未受到周遭喜庆气氛的感染,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闹剧,自己只是个毫不相干的观众。维妲琪微微偏头看见他英俊的面容,脸上不自觉地散发出幸福的微笑。二人在圣月索鲁身前恭敬跪下,待执士官宣读完冗长的继位昭文,祭司长为二人加上君王和王妃的金冕,一面喃喃念着祝福的咒语。
一长串繁冗的仪式后已是傍晚,圣月索鲁在侍女们和药师的陪同下离开大殿,长时间的劳累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在病魔无情的摧残下更是离入土不远。但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怀着至高无上的王者气度、携着德才兼备的王妃坐上宝座,也可算得上是一种安慰了,虽然他心中很清楚这场婚礼的真正意义。有的时候人们仅仅是需要一份慰藉,哪怕是凭空想象的也可以很美好。
宴会随着新君王和王妃的入座豪华开场。臣子们围绕着圣月的新主人高举盛满美酒的琉璃杯,宣扬着自己的爱戴和忠诚。
乌库独自站在大厅一侧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看着最后一抹霞光湮没在夜色中。第一杯礼节性的祝酒之后,便悄然走了出来。天空渐渐铺上一片繁星,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看个清楚。
“很美。”魔娅琪优雅地走到乌库身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乌库没有回头,瞬间沉默之后默默地说:“身体好了么?”
“已经很好了。”魔娅琪也没有回头,与他看着同一片苍朗的天空。脚下茂密的灌木丛中蛐蛐聒噪地叫着,似乎并不喜欢此刻的宁静,刻意闹得更加大声。
寄语风中
游荡的心
送明日于云中
急促的声音
在月光晃动的镜中
有一颗战栗的心
流动的繁星
撒落饱含柔情的泪
多美好
如果两人能够携手同行
想和你同行
携手漫步在你家的街道
依偎在你怀中
恍若夜晚
模糊的梦
风停了
温柔的话语
在幻云破碎的明天
传来遥远的声音
月光似水的镜中流动的心
闪烁的星星流淌出
难以隐藏的泪
轻抚你的面容
仿佛清晨的梦
飘渺的歌声渐渐消失在夜空深处,连蛐蛐也似乎沉浸在歌声中而停止了鸣叫。乌库怔怔凝视着她皓月般的面容。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宛若一缕缕白色的轻纱,在空中曼妙缭绕,如云似雾,恍若天籁。一阵微风拂过,将心也揉软。
魔娅琪回过头来,眉眼一弯:“喜欢么?”
乌库没有说话,也许是不想破坏心中仍沉浸在余音中的宁静,也许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是这样静静对视着。
渐渐蛐蛐儿的叫声又弥漫了起来,乌库回过神,笑到:“喜欢。”
“是从遥远东方来访的一阵风带给我的,一首很美妙的歌,是吗?”
“嗯。”
“我很喜欢。一直希望在这样的星空下唱出来……给你听。”她用手支着鬓角,秀发从指尖倾泻而下,垂落在她白玉般的肩上。也许是方才宴中的美酒作祟,她脸上泛出一片淡雅的红晕,眼神迷离起来。
“你的控风能力越发强了。”
“也许吧!但却不知是祸是福。越是强大的能力就需要越坚强的意志来支撑。如果没有坚强的心,力量会最先破坏我们自己。”
乌库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许久才叹到:“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
“你错了。”迷离的眼光突然变得清澈无比,“我是想说,谢谢你从你那强大的力量下保护了我。”
乌库猛地一怔,迷惑的表情弥散开来。
“直到你的手穿过我身体的那一刻,我也坚信着你不会杀我。”她握住他的左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隔着柔软的肌肤乌库感到心脏强劲的跳动,“为什么没有从这里穿过?”
他右手一颤,杯中的澄黄的美酒漾出一圈繁复的波纹。
“你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少年了。你是臣王,是圣月城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你没发现么?经历两年的风霜磨砺,你早就拥有了少有人能及的强大意志。正是这股意志,将我从死亡的恶魔手中抢了回来。既已存在的无法磨灭,你只是在尽你所能地坚强面对。这样的你有什么罪呢?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不想念?”流转的眼波将爱意毫无保留地传达着,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心门,敲击出一阵剧烈的颤抖,直达指尖。琉璃杯在空中翻转着坠下,洒出一片金色的痕迹,最终静卧在茂盛的灌木丛中。乌库紧紧搂着怀中柔软的身体,久久不愿松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繁星在天上静静闪动,似乎在为眼下这对恋人默默祝福。
这个晚上,魔娅琪睡得异常香甜,嘴角上弥漫的温暖微笑直达梦中。
她与乌库在金色的大厅中尽情地跳着舞,音乐温馨和谐,充满了幸福的气味。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侍女,没有君臣,没有喧嚣,没有礼法,所有的牵绊都没有了。她不再是风圣女,乌库也不再是臣王,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恋人,尽情地笑着,在彼此的拥抱下、牵扯下翩翩舞动。
跳得累了,两人坐在熟悉的秋千上。藤条在微风下轻轻颤抖,乌库温柔地抱着她,静静凝视着她阳光下满足的笑容,轻声讲述着有趣的故事,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一般。她双臂环住他的腰,把头舒服地靠在他的肩上,任凭秋千规律的晃动带起发丝随风飘荡,安静地闭上眼。
“魔娅琪。”乌库轻声唤到。
“嗯?”她没有睁眼。
“你累了么?”
“唔。”
“那就睡吧。”他宠溺地撩开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
“我睡了你会松开么?”
“不会,就这样一直抱着你。”
渐渐地,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音弱了,眼皮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也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魔娅琪幽幽睁开眼,厚重的云层满满堆积在蒙蒙亮起的天空中。突然一道电光划过,瞬间的安静过后炸出一声惊雷。枕边尤自沉睡的花语不自主地缩了缩娇小的身子,魔娅琪看了眼小鹿般的她,疼惜地轻轻将她抱在怀中。默默回忆起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
撑开朦胧的泪眼,芽儿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温暖而又柔软的大床上。
“你醒了。”魔娅琪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风圣女……”她虚弱地叫到。或许先前被魔娅琪的一言一行所感动,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默然许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魔娅琪的手臂,颤声道:“哥哥……哥哥他……”
魔娅琪没有回答,脸上隐隐泛出难以掩饰的忧伤。
“哥哥他……死了?”芽儿怔怔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呆滞地摇摇头,“是梦。这是梦!对么?”她仰头望着魔娅琪,似乎期待着她能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不是梦。西纳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魔娅琪严肃地对她说。她要让她知道,现实是永远无法逃避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紧紧捂住颤抖的嘴唇,泪珠儿止不住地淌下来将鬓角打湿,“哥哥死了,芽儿该怎么办?”
“他的肉体死了,但是他却留给了你一个愿望。还记得么?”魔娅琪宁静的声音穿过她的失落,在她心中激起一阵熟悉的声音:“……自由地活下去。”
抽泣声悠悠回荡在房中,过了很久才平息下来。芽儿擦干悲伤中无止无息的泪,无力地说:“风圣女,你说哥哥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么?”
“你怎么想的呢?”
“芽儿不相信哥哥会这样对芽儿。”
“那就照你相信的一直坚信下去吧。”魔娅琪的微笑恍若一阵清爽的微风,驱散她心中层层的迷雾。
“风圣女……”芽儿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奇妙的感情。
“芽儿。”魔娅琪似乎看出了她渐渐缓和的心情,淡淡地说,“你想让哥哥的灵魂得到安息么?”
“想。”
“那你就一定要坚强自由地活下去。”
“嗯。”芽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姑娘。”魔娅琪唇延一勾,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散发。随即敛了笑容:“从今以后你叫花语,是素女宫风圣女的贴身侍女。明白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芽儿这个人。”
在魔娅琪严肃的话音下,芽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哥哥安心。芽儿能为哥哥做的太少了,至少也要让哥哥死后无牵无挂。
看着她懂事地答应着,魔娅琪不由露出欣慰的微笑,“我的名字叫魔娅琪。花语,你记住了么?”
“花语记住了,魔娅琪小姐。”
这个小姑娘总算渐渐从哥哥的死中解脱了出来,开始习惯于现在的生活。在素女宫中魔娅琪允许她称自己为姐姐,并对她异常地关心,这让众人有些不解。所幸爱斯利娜和其他的人并没有过分地追究她的身份,仅仅是凭着魔娅琪的信任而承认她善待她。对于从小没有体味过家的温暖的她来说,无疑是一剂极具效果的强心针。
几番雷电过去,大雨倾盆而下,在枝叶上砸出很响的哗哗声。魔娅琪小心翼翼地放好花语,揭开床帐走到窗边。如线的大雨中悠悠腾起一片薄雾。她推开窗子,大风吹过,雨水扑了进来,沾了她一身。冰冷的温度在皮肤上蔓延开来,发梢滴下的水珠让她从美梦的余温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