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哪儿来我可不知道,但他到哪儿去我却可以告诉您,他就要回到棺材里了,那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您要我答应的那件事吧。”佛朗茨说道。
“好吧,那么,答应我:立刻回到您的旅馆去,今天晚上请您暂时忘记那个人。我们离开第一个人见第二个人的时候,那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之间,也必然发生联系。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别让我和那个人拉扯上吧!明天您可尽情追寻您想要的结论。但假如您不想吓死我,就决不要把他带近我的身边。好了晚安,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忘了吧。至于我,我相信今夜难以入眠了。”说着,伯爵夫人就离开了佛朗茨,佛朗茨一时不知所错,不知她究竟是拿他来开玩笑,还是真的受了惊吓。
回到旅馆里,佛朗茨发现昂尔菲穿着睡衣和拖鞋,正意兴突然地躺在一张沙发上,在抽雪茄烟。“我的好人哪,”他跳起来喊道,“真是你吗?咦,我以为不到明天早晨是见不到你的了。”
“我亲爱的昂尔菲!”佛朗茨答道,“我很高兴借这个机会告诉你,对于意大利女人,你的想法是大错而特错了。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来在恋爱中的不断失败已把你教得聪明一些了呢。”
“凭良心说!就是鬼也猜不透这些女人的心。咦,你瞧,她们伸手给你亲,她们挽着你的手,她们凑在你的耳边谈话,还允许你陪她们回家!嘿,假如是一个巴黎女人,哪怕只有一点这样的举动,她的名誉可就完啦!”
“理由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国家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多半是像交际花一样,实在也没有什么要掩饰的,所以她们总是表现得那么豪放。而且,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伯爵夫人真是受惊了。”
“为什么,就因为看到了坐在我们对面那可爱的希腊姑娘旁边成熟男士啦?哦,那一幕演完之后,我在戏院的前厅里碰到了他们,坦白跟你讲,你杀了我我也猜不出你究竟怎会联想到僵尸与棺材上去的!他人长得很英俊,衣服穿得很讲究,那一身打扮让人怀疑他是来自巴黎的,脸色有点苍白,那倒是实在的,但你知道,脸色苍白正是高贵的特征呀。”
佛朗茨微笑了二下,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昂尔菲就专以他那苍白无色的脸自命高贵。“好了,那就证实我的看法了,”
他说,“伯爵夫人的怀疑是荒谬的。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话?记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的,但他们说的是罗马土语。我因为听到里面甚至出现不少希腊话,所以才知道。但我得告诉你,老朋友,我在大学里的时候希腊文可是我的强项。”
“他说罗马话吗?”
“毫无疑问。”
“那就得了,”佛朗茨自言自语地说道。“是他,没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告诉我,你准备干什么?”
“我在设想一个惊人的小计划。”
“那么你同意,我的好人,要是有一对牛组成的牛车,我们的事就好办了,那辆牛车一定要装饰得很风趣,而假如你和我都化装成一对意大利农夫,以李奥波·罗勃脱的名画上的姿态出现,那就会构成一幅多么惊人的画面啊!要是伯爵夫人肯参加,让她打扮成一个波若里或索伦来的农妇,那就太有趣了。那样,我们这一队可算很完美的了,以老夫人的美貌,够得上做司育女神的资格。”
“哈,”佛朗茨说道,“这一次,昂尔菲阁下,请允许我表达对您的景仰,您的确想出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而且还很富于故国风味的呀,”昂尔菲得意洋洋地回答。
“只要借用一个我们本国节日用的面具就得了。哈,哈!骄傲的罗马人啊,你们以为在你们的讨饭城市里找不到车马,就可以外国来的贵族,像那不勒斯的许多流民一样用两只脚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跑。没想到吧,我们还有这一手。”
“你有没有把你这个得意的念头向谁说起过?”
“只对我们的店家说过,我回家以后,就派人把他找来,直接表达了我的想法,他向我保证,说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要他把牛的角镀一镀金,但他说没有时间了,镀金得要两天,请你看,这一点奢侈的小装饰我们只能放弃了。”
“他现在在哪儿?”
“谁?”
“旅馆的老板。”
“去给我们找行头去了,要等到明天就太晚啦。”
“那么他今天晚上我们就会有结果了?”
“噢,我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他。”
正在这时,门开了,原来是旅馆老板。“可以进来吗?”他问。
“当然,当然!”佛朗茨大声说道。
“喂,”昂尔菲急切地问道,“是把车准备好了吗?”
“比那还好!”派里尼老板带着一种十分自满的神气答道。
“小心哪,我可敬的店家,”昂尔菲说,“我可从未从你那品尝到‘好’。”
“那件事我做您请放心。”派里尼老板回答,语气中表示出无限的自信。
“你究竟办成了什么事呀?”佛朗茨问道。
“两位大人知道,”旅馆老板神气活现地答道,“在这层楼上住着基督山伯爵!”
“我想我们是知道的,”昂尔菲说道,“正因为这个,我们才会被挤到这。像住在巴黎小弄堂里的两个穷学生一样。”
“呃,哦,基督山伯爵听说你们这样为难,派我来告诉一声,他的马车时刻为你们准备着,还可以在罗斯波丽宫他所定的窗口里给你们准备两个位置。”
昂尔菲和佛朗茨互相对视了一眼。“但你想,”昂尔菲问道,“我们可以从素不相识的人那儿接受这样的邀请吗?”
“我们的邻居是怎样的一个人?”佛朗茨问店主。
“一个非常伟大的贵族,究竟是来自哪我说不准。但有一点我知道,他真可以说是贵胄王侯,富比金矿。”
“依我看,”佛朗茨低声对昂尔菲说道。“假如这个人真够得上像我们店家那一番崇高的赞美之词,他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邀请我们,随便打个招呼就自以为解决了。他应该写一封信,或是。”
正在这时,有人在敲门。佛朗茨说道:“请进!”于是门口出现了一个仆人,他穿着一身十分气派的制服,他把两张名片递到了旅馆老板的手里,再转给两个青年人。他说,“基督山伯爵阁下问候昂尔菲·蒙奥瑟弗子爵阁下和佛朗茨·伊皮奈阁下,基督山伯爵阁下。”那仆人继续说道,“请二位先生允许他明天早晨以邻居的身份过来拜访,请允许我通报什么时间能见到您二位”。
“真巧,佛朗茨,”昂尔菲低声说道。“现在一切完美了吧。”
“请回复伯爵,”佛朗茨答道,“我们自当先去拜访他。”那仆人鞠了一躬,退出去了。
“那就是我所谓的华丽进攻策略,”昂尔菲说,“你讲得很对,派里尼老板。基督山伯爵肯定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那么你们接受他的邀请了?”店东问。
“怎有理由拒绝,”昂尔菲答道。“可是我必须声明一句,放弃牛车和农民打扮这个计划,我是很遗憾的,因为那肯定造成巨大反响!要不是有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来补偿我们的损失,说不定我要让罗马人看到我们法国制造的牛手。你怎么想,佛朗茨?”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也是为了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才这样决定的。”
提到罗斯波丽宫的两个位置,弗丝兹便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月光下的竞技场那一段谈话,那个穿披风的无名怪客曾对那勒司斐人担保要救出一个判了死罪的犯人。
从各方面来看,无疑那个穿披风的人就是刚才他在爱根狄诺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假如真是如此,他显然是认识他的,所求的疑团都将被解开。佛朗茨整夜都梦到那两次显身,盼望着早点天亮。明天,他的好奇心就能得到满足,除非他那位基督山的东道主有只琪斯的戒指一擦就隐身遁走,要不这一次他断然借着黑暗消失。早晨八点钟,佛朗茨已起身把衣服穿好了,而昂尔菲因为没有同样的动机要早起,因此依然沉浸在梦中。佛朗茨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派人去叫旅馆老板,老板照常带着他那卑躬屈节的态度应召而至。
“请问,派里尼老板,”佛朗茨问道,“今天不是犯人行刑的日子吗?”
“是的,先生,但假如您问这句话的原因是想弄到一个窗口的话,那也许不太现实。”
“噢,不!”佛朗茨答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我要去看这种场面。我也会到平西奥山上去看的,是不是?”
“噢,我想先生是不愿意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的,他们在那可不是一本正经的等待观看行刑。”
“我多半不会去的。”佛朗茨答道,“请告诉我一些细节。”
“先生喜欢听什么细节?”
“咦,当然是判了死刑的人数,他们的姓名,和他们怎么个死法了。”
“巧极了,先生!几分钟前我刚拿到了祷告单。”
“祈祷单是什么?”
“每次处决犯人的前一天傍晚,各条街的拐角处就挂出木头牌子来,牌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死刑者的姓名,罪名和刑名。这张布告的目的是请信徒们作祷告,用来寄托犯人对自己的忏悔。”
“而他们把这种传单拿给你,是邀请你一同加入祷告的队伍,是不是?”佛朗茨说道,心里却有点不相信。
“噢,不是的,大人,我和那个贴告示的人说好了的,如果像戏单一样送给我,那么,假如住在我旅馆里的客人想去看处决犯人,他就可以事先了解详细的情形了。”
“凭良心说,你真是太职业了,派里尼老板。”佛朗茨道。
“先生,”旅馆老板微笑着答道,“我想,我或许可以自夸一句,我从未有懈怠,以致辜负贵客惠顾小店的雅意。”
“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够清楚的啦,我最出色的店家,这就是你体贴客人的最好的证明,这值得我去大肆渲染一番。现在请把这种祈祷单拿一张来给我看看吧!”
“先生,这再容易不过了,”旅馆老板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间门,“今早我已经让伙计在您房间的转角处贴了一张。”于是,他把那张告示从墙上撕了下来,交给了佛朗茨。
内容和佛朗茨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所听到的完全一样。完全是先前说话的文字记录姓名,他们的罪名,甚至包括处死方式都别无二样。所以,那个勒司斐人多半就是大盗罗吉·万帕,而那个穿披风的人则多半就是“水手希邦得”。毫无疑问他还在罗马进行着他的所谓法律,像他以前在韦基奥港和******一样。时间在流逝,已经到五点钟了,佛朗茨正想去叫醒昂尔菲,忽然看到他已穿戴整齐地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使他大吃一惊。那么,昂尔菲的头脑里已被狂欢节的圣状所吸引了,以致他竟出乎他朋友的意料之外,挺早就离开他的枕头。
“现在,派里尼老板,”佛朗茨向旅馆老板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看,现在我们就动身去见伯爵吗?”
“当然喽,”他答道。“基督山伯爵一向是起得很早的,想信他已经准备见我们而起床很久了。”
“那么,假如我们马上就去拜访他,你真的以为合适吗?”
“当然。”
“既然如此,昂尔菲,假如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
“没有一点问题。”昂尔菲说道。
“那么我们去谢谢那位慷慨的邻居吧。”
“走吧。”
旅馆老板领着那两位朋友跨过了楼梯口。转过它便立即可见伯爵的房间。他拉了一下门铃,当仆人把门打开时,他就说道,“法国先生来访。”
那个仆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请他们进去。“两位先生请坐,”那个人说道,“我去通报伯爵阁下一声,说你们已经来了。”
说完,他闪身进入了门帘。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一架guzla琴的声音传到了两个青年的耳朵里,随着关门声,悦耳音符立即消失在客厅里。佛朗茨和昂尔菲互相以询问的目光对望了一眼,然后又转眼望着房间里这些华丽的陈设。这一切好像把他们带入仙境。
“哎,”佛朗茨对他的朋友说道,“你有何看法?”
“哦,凭良心说,依我看,我们这位邻居要不是个靠经营证券暴富的巨商,就一定是巧妆打扮的亲王。”
“嘘!”佛朗茨答道,“立即要见分晓,他来啦。”
佛朗茨说这句话的时候,门随之而开,接着,门帘立刻拥了起来,这一切财富的主人翁站在两个青年的面前。昂尔菲马上站起来迎上前去,佛朗茨却像木头似的仍旧坐在椅子上。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斗兽场的怪客,昨天对面包厢里的男人,和基督山岛上神秘的东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