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沃笛艾先生真是一个预言家,他所说的都应验了。谁都知道从爱尔巴岛卷土重来的这次著名的历史事件——拿破仑复辟。路易十八刚继承的江山就此崩溃了。帝国的权力刚刚开始建立,洛沃笛艾当时成了显赫的人物,威昂弗因为洛沃笛艾仍然保留了原职。他的充满政治意味的婚事也被暂时放在了一边。杰拉尔的联姻完全定于国王是否能保住王位,他的父亲已负责再给他另找一个了,假如路易十八重登王位,则什·迈勒侯爵以及他本人的势力就会大增,那桩婚事也就比以前更佳了。
那位可敬的船主毕竟是个谨慎胆小的人,以致许多最狂热的拿破仑党分子竟排斥他为“温和派”,但却已有足够的势力可使他所提出的要求占据一定的份量,而他的那个要求,不难推测,是与汤坦斯有关的。
代理检察官暂时担任了马赛的首席法官,一天早晨,仆人进来,说摩列恩先生来访。换了别人很可能直接忙去接见船主了,但威昂弗却仍是读了一刻钟的报纸以后,他才吩咐请摩列恩先生进来。
摩列恩看到的威昂弗还是像六个星期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镇定,稳重,冷漠而彬彬有礼,这是雅士和俗人之间最难逾越的鸿沟。“请进来先生,”法官像赐恩似地摆一摆手说,“您来找我有何见效啊。”
“您猜不到吗,先生?”摩列恩问。
“猜不到,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话,我是很高兴的。”
“先生,”摩列恩说,他渐渐镇定下来心,“您还记得吧,在皇帝陛下登陆的前几天,我曾请求您对一个青年宽大处理,他是我船上的大副,被指控与厄尔巴岛有联系。那样的联系,在当时是一种罪名,如今却是功劳了。您当时是为路易十八效劳,不能宽恕他,那是您的职责。但今天您定是为拿破仑效劳,您就应该保护他了,——这同样也是您的职责。所以我来向您打听那青年的情况。”
威昂弗竭力地稳住心神,想到那个可怜的汤坦斯会在监狱里怎样咬牙切齿他就不寒而栗。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小伙子出来后对他影响有多大。于是,他凭许诺搪塞走了那位船主,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时局仍在变动,威昂弗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一切,用警觉的耳朵倾听着一切。在拿破仑复位的“百日”期间,威昂弗用甜言蜜语打消了他的请求。最后发生了滑铁卢之战,摩列恩就不再来了。他已竭尽全力,这时任何新的尝试都是无用的而且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
路易十八又重新登上了王位。在马赛能引起威昂弗内心愧疚的过去太多了,所以他请求并获准了调任图卢兹检察官一职,两星期后,他就和琳妮结婚了,岳父在宫廷里比以前更显赫了。这就说明了在“百日”期间和滑铁卢战役以后,汤坦斯一面被关在牢里,即使没被人们所遗忘,但至少已被上帝置于脑后。
泰戈朗尔很清楚他给了汤坦斯那一击是多么厉害,他像所有做贼心虚但又胆小聪明的人一样,谎称这是天意。当拿破仑回到巴黎以后,泰戈朗尔心惊胆战,唯恐汤坦斯会随时来复仇,于是他便把自己希望出海的念头告诉了摩列恩先生,得到了一封介绍信,把他介绍给了一个西班牙商人,三月底就到那儿去供职,那是在拿破仑回来后的第十一二天。他动身去了马德里,从此便杳无音信。
费奥纳多只知道汤坦斯已从眼前消失了,其他的事他则一概不知。到底汤坦斯遭遇如何,他也懒得去问。只是,在他情敌离开的这一段时期,他时时苦思冥想,有时想到编个离开的理由骗过美茜蒂丝,有时想迁移或强行把她带走。于是他常常悲伤宁静地坐在弗罗湾的顶端,从那儿可以同时望到马赛和迦太罗尼亚人村,他是在守望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会走到他眼前,那个人就是他的复仇使者。费奥纳多已下定决心:他要打死汤坦斯,然后自杀。但他是不会自杀的,因为美茜蒂丝让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后来费奥纳多和其他的人一同离开了马赛,投身到了战争中。
现在只剩下美茜蒂丝一个人孤零零地,她从未感到平原是如此地荒凉,大海是如此地广阔无边。她终日涕泪涟涟,人们看见她有时不断地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这个小村子周围徘徊,有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像一尊石像似的站着,默默地望着马赛;又有时看见她坐在海边,倾听哀愁的海的呻吟,她心中时时念起,是否应该跳海来结束痛苦漫长的等待。
她并非缺乏这样做的勇气,而是她的宗教信仰帮了她的忙,救了她的命。
康得卢森也像费奥纳多一样应征入伍了,但由于他已经结婚,且比费奥纳多大八岁,所以仅被派去驻守边疆。老汤坦斯总是以希望支撑着自己,拿破仑一倒,他也失去了希望。在和他的儿子分离五个月以后,几乎也可以说就在他儿子被捕的那一刻,他就在美茜蒂丝的怀里死去。摩列恩先生不仅负担了他的全部丧葬费,而且还把那可怜的老人生前所借的几笔小债也给偿还了。
这样做不仅需要有颗善心,而且也需要勇气,——因为像汤坦斯这样危险的一个拿破仑分子,即使你去帮助他临终的父亲,也会被人当作一个罪名来污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