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有武人的规矩和骄傲,上官羽非常清楚的明白,若是此刻自己出手,会对秦三川的未来造成多大的心魔。只是若不出手,任凭如此消耗下去,秦三川仍然会承受无法修复的伤害,至于那个少年游侠……今日非死不可。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终于下了决心,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目,露出涣散的瞳孔,瞳孔中的颜色不断的由浅入深,又由深入浅,所以每向前走几步,他都觉得非常疲惫,不得不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那个身影走入视野的一刻,顾小白疲惫的感知仍然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极度危险的神经反射,他用尽浑身力气,将刀势一压到底,将秦三川逼退几步之后,立刻后退数步,直到他的脚步站稳之后,目光才猛的向那个充满杀气的身影投去。
他大口的喘息了数次,平复了一下情绪,艰难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来杀我的。”
上官羽微笑点头,原本涣散的瞳孔在这一时刻迅速的聚焦,一股难以言说的巨大压力瞬间席卷而来,顾小白只觉得腰腹之处一阵下坠之感,双腿微弯,在挣扎抵抗之中,终于还是勉强站住了身子,只是额头上渗出的巨大汗珠说明了此刻他在承受何种压迫。
“我只是长安城的一个普通的考生,实在不明白像您这种大人物为何会盯上我。”顾小白迎着那道锐利的目光,极有礼貌的问道。
“既然盯上了你,你自然不会是小人物。这种事情,我想不必多做解释。和你说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还要隐藏境界到几时?”上官羽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可不信二皇子这种精明人会和一个蠢货走的太近。”
印证了心中的某种可能性,顾小白心中有些颓然的想起远在霍州的燕十三和那个怪老头,暗自腹诽这种大机缘已经不止一次的让自己陷入必死之境,这哪里是机缘,是个坑而已。
上官羽只是那么简单的站着,两道目光却有着万钧之势。顾小白只觉得自己此刻手脚开始有些发凉,浑身上下如同被禁锢一般,没有丝毫的移动余地,双膝在那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之下终于开始缓缓下坠。秦三川虽然是太子的嫡系,却很难见到如上官羽这种道宗高人出手,即使平日里再自命不凡,此刻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顾小白,如坠地狱。
璞——
脏腑之间终于还是没能承受住重压,一口粘稠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顾小白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的死法,只是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么没有尊严的倒下,胸腔中一股难言的恨意升起,却再难抒发,尚未来得及叹息一声,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上官羽微皱的眉头在这一刻忽然紧锁,脸颊上的褶皱也似乎突然深了几分,喃喃道:“难道真的猜错了?”
思索片刻之后,上官羽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一抹极亮的光斑突然在他的指尖聚集,然后那抹光斑如同离弦之箭自顾小白的前额射进,已然昏迷的顾小白此刻像是受了某种巨大的刺激,猛的睁开眼睛,嘴巴微张,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对他来说,杀人已经是寻常之事,只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杀过普通人,上官羽有些不习惯的摇了摇头道:“既然是小人物,就不要和那些大人物们走的太近……每个大人物好像都缺少牺牲品。”
秦三川艰难的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恭谨的行了一礼“劳烦上官大人亲自出手,属下该死。”
上官羽摆了摆手,笑道:“此人刀法与你不相上下,想必如此斗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回吧,他的意识已经被我摧毁了,现在即使是大明宗主复生,也救不活他。”
上官羽回过身去,疲惫的闭上双目,向来时的方向缓步踱去。秦三川有些遗憾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顾小白,沉默的行了一礼,表示对敌人最后的尊重。他相信,在这世上,能够与顾小白战成平局的只能有一人,便是他自己。能和他自己称为对手的人,恐怕也只有顾小白,想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炙热的艳阳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将地面炙烤的有些发烫。依旧安静的街道上,上官羽闭目缓步而行,秦三川跟在他的身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回着他偶尔的提问。而瘫软在地面上的顾小白,已经开始渐渐的离开他们的视线。
但凡修道之人皆由几分傲气,上官羽虽然已经深谙官道,知人间冷暖,但青衣散人大弟子的身份,让他毫无理由怀疑自己,既然他的意念被自己的道念所伤,决然不可能再有活下去的机会。若是按照秦三川的做事风格,此时最应当做的便是在顾小白的尸身要害处再砍三刀,方才算有个明确的结局。然而如此做法显然是对上官羽的大不敬,他自然是不敢多说半个不字。更何况,上官羽这等大人物亲自出手,感觉是没有可能出岔子的。
然而感觉这种东西,有时候是最不能相信的。自信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转变成自负,带给你意想不到的结果。
介于东宫方面的密令,长安天街之上,无论富商还是官员,在这一日都不曾开门片刻。有些人甚至举家出门住客栈,来迎合太子殿下的玉旨。
半个时辰之后,一大队羽林军把顾小白与秦三川战斗的那一片区域围的水泄不通。而半个时辰之前那个近乎累到脱水的秦三川,此刻脸色阴沉的却能挤出一盆水来。
“将军,这四周都已经查探过了,没有那个少年的尸身。”
“再查!”秦三川几乎是在怒吼,脸上的肌肉不自主的抖着,懊恼的想,若是当时狠狠心补上一刀,何至于这般麻烦。
“等等……”秦三川细细思量了片刻,改口道:“挨家挨户的搜!本将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太子要的人都敢藏起来!”
…………
天街尽头,是一个相较其他门院稍小些的小户。门上的牌匾也做的极为小气,只用了极普通的松木牌匾,上面挂了两个中规中矩的小字:“黄府”。这便是刑部侍郎黄子华的府邸。
黄子华十九岁中了探花之后,便一直在朝中规规矩矩的做事,虽有才华却懂得收敛锋芒,夹着尾巴做人,所以这些年虽无大进,却四平八稳。只是黄大人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秀秀,去年便已过了二八芳龄,却是个极不安分的主。
“坏了!坏了!”一个青衣小帽的下人慌慌张张的冲进门厅道:“姑父大人……大事不好了……羽林军开始搜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