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不仅民间承受着高温的煎熬,宫中自也不可能脱俗。
大唐的宫室虽然算不得奢华,规格却是极其讲究的。
在众星拱月般的主殿周围依次分布着御书房、养心殿、太和殿等大气凛然且在无数的史书中无数次出现的建筑。在这些建筑集群的东面,还有一座不容忽视的殿宇,叫做东宫。
东宫里住着的那位,自然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李承乾。
明亮异常的阳光被整齐的琉璃瓦房檐分割成两部分,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身着亮白色金黄镶边蟒袍的太子殿下,扶着东宫回廊的一处栏杆上,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显得格外冷漠。
“你就是徐长青?”这句问话声音很轻,在幽静的回廊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徐长青双手低垂,眼睑没有一丝的颤动,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回殿下,正是。”
“国师给我提起过你”李承乾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失望,“你是道门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可惜竟是玉谷子门下,这些年倒是埋没了。”
“青衣师叔谬赞。”徐长青声音极为恭谨,像是刻意拉远了距离。“长青不过道门万千弟子中最为平凡的一类。”
李承乾轻笑两声,从阴影中走出,面朝徐长青端倪了良久:“长青师弟,你我虽非同源,但皆为道宗三代弟子,不知师弟可愿助我?”
徐长青退后两步,躬身行礼,用极缓慢且尊敬的语气道:“回殿下,长青实在难堪大任。”
太子眉目微皱,旋即又舒展开来,转了个话题道:“听说你十四岁时还未通窍,十五岁机缘巧合得了道心,之后一年便破了三重道境,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回殿下,道在心中未启,并不是没有道心。”徐长青认真的解释道:“天下即为道,既然如此,人人皆在道,人人皆有道心,只是启与未启的区别。”
“呵呵……青衣师叔果然没有说错。”李承乾忽然展颜,笑得有些惘然:“也对,若非有对道宗如此坚定之信仰,何以能年纪轻轻便踏过那道门槛……”太子回忆着自己一路青云,自六岁起通道心,八岁破双重道境,十二岁入三重,十九岁破五重道境,勉强也算得上天才,只是自己如今已经在那道坎上停留了数年,未见突破的征兆,那双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嫉妒恨的芊芊玉手,重重的打在略显昏黄的汉白玉围栏上,发出一声无奈的闷响。
“是对道的信仰,而非道宗。”徐长青纠正道。
李承乾摆了摆手,轻笑不语。对这些可能出现的对话,他早已经有所预料,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若非是眼前之人能在三十岁之前便突破传说中的藩篱,进入到六重道境,恐怕他此刻早已没了对话的兴趣。
“今日长青奉青衣师叔法旨而来,若是师兄训示已毕,长青这便退了。”
太子回过身去,再次没入阴影之中,整个人的气息恢复了最初的冷淡。
“那个少年不错。”李承乾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不过终究是个不入流的游侠,至于张未成……有些愚蠢了。青衣师叔已经向宗主提了琼花姑姑为琼花散人。”
徐长青的身子在阳光中微微的颤了一下,始终低垂的眼睑终于抬了起来。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有些冷漠,又有些得意的脸,相比李泽玉还要细腻几分的脸。
“你回吧。想通了回来找我,我不会等你太久。”李承乾揉了揉眉心,表情已经换做了极为惬意的满足,因为徐长青的反应,和他料想的完全一致。
徐长青呆滞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沉默的行了一礼,然后缓缓的向外行去。
…………………
顾小白对自己的刀法颇有些自信,燕十三都说他的刀法凌厉,天下又有几人敢说他的刀法不行?至少李泽玉不能说,张未成肯定也没有资格说,连同那个死去的玉谷子还有那个黄袍花大师兄应该都还不够格。
所以即便是侯继青那些武人将四大世族的子弟吹嘘成三头六臂的怪兽,顾小白也坚信在武学一道,应该无甚难事,打架杀人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看靠山的。尤其是这种皇帝老子组织的群架,绝对没人会吹哨子叫人。
出了青云客栈,顾小白花了几个碎银子,从街边买了个别致的油纸伞,用来遮蔽有些烤人的烈阳。
他今日心情不渝,因为那本三钱银子买回来的《天元论》实在有些过于晦涩难懂,以至于让他差点失去对修行的向往。
长安的街道虽然热闹非凡,但是极有章法,各种生意铺子的摆设和规模都受到长安府的限制,从街头一直看到街尾,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同一种铺子出现的频率绝对不会太高,但也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脚下的青石子路,虽然比不得后世的柏油马路来的平整,但是绝对不会感觉到咯脚。
顾小白恶趣味的想,若是怪老头以及燕十三来了长安,会是一种怎样的光景?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因为长安的大书局印出的画本过于逼真而夜夜难寐,更不知道燕十三会不会因为那些府衙老爷们府上珍藏的碑文拓本铤而走险……
走过两条热闹喧嚣的街区,行人渐渐稀少起来。顾小白忽然觉得无来由的一阵紧张,并非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而是发自心底的一种对危险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在霍州的山林之间,无数次的拯救过他的性命,所以他完全没有理由不相信。
顾小白抬起眼,巍峨雄奇的皇城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矗立在距离他不足数里之地。因为街道位置的原因,早在数百年前,长安府便已经将这一片区域化为禁商区,御赐巷名:天街。天街自古繁华地,久而久之便成了长安城中达官显贵聚集之地。大人们又都喜清净,故而天街便愈加的安静肃然。
平日里这里偶有马车趟过,只留下一串轻轻的马蹄声。朱门外的卫兵或是趾高气昂的管家们会极为不悦的侧目而视,然后怒视着马车渐渐走远,无聊的情绪复生,等待着下一辆打破宁静的马车驶来……
突然,顾小白目光微闪,身体几乎同一时间倾斜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串疾驰而至的黑影在烈阳下显得尤为瞩目,黑影飞速的刺穿空气,自顾小白身前不足一寸处飞掠而过。
紧接着,他整个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向距离他最近的一面高墙,高速的奔跑之中,另外几支黑色的羽箭如同他预料的一般,如期而至,与他不知何时已经出鞘的玄铁钢刀摩擦碰撞发出“蹭蹭蹭”的金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