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钧/吕晓春
在小说的大家族中小小说似乎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小小说又以其短小、轻便、易成以及反映现实生活的迅捷、犀利而显示出长篇巨制无法比拟的独特优势。尤其是在今日高频率、快节奏的都市社会中,小小说的机警灵动和可速读性、便携性更使它深得为谋生营营、疲于奔命的市井百姓的青睐。小小说使他们得以在生计的重压下,于一目十行的浏览中获得开心一刻,神情为之一振,灵智为之启迪。青年作家尹利华近年来勤奋笔耕,于小小说创作颇有会心,他的作品集《人品是个大问题》收录了其处女作、成名作、代表作几十篇,作品或针砭时弊,或启迪心智,或反思伦理,或言说人生,作品立意新颖,以微知著,耐人寻味,充满了新鲜的思想、灵动的哲蕴。收入集中的作品情节严谨,结构新奇,构思精巧,或中规中矩,娓娓道来,或扑朔迷离,草蛇灰线,不拘一格,笔法万千,令人称奇,均是作者的精心之作,堪称是当代小小说中的上乘精品。
大致说来,综观其文,在写作上具有以下艺术特色:一、新颖的思想内核,深广的思想意蕴。
生活是纷纭复杂的,作者能够从头绪纷繁的人、事、境中提炼出精彩的思想内核,进一步推敲和审视,继而成文,表现出相当深邃的人生哲理或时代主题,读来不仅新颖,而且深刻。
其处女作《童心》是一个匠心独运的反腐倡廉小小说,作者把古代童话里贪婪的国王变成癞蛤蟆的故事与当代贪官吃王八的故事并置起来,构成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小说以局长孙子的童眼折射出世态人情,以小孙子的一颗童心针砭爷爷的贪心,该文篇幅虽小,内涵却格外厚重,恍如当头棒喝。同样洋溢着童趣的《没有童话的鱼》和《我们这里谁最坏》则以清新的文笔揭露了人世的奸诈和冷酷,读来令人倍感沉重。
《梦境一种》则折射出当代某些建筑工程中的偷工减料、非法牟利问题。就是这座“硬是从这骨头中榨出了油”的“豆腐渣”桥梁,结束了谋划者自己的生命,印证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老预言。梦中那把要了众多人命的刀子,其实不过是他们人性深处的自私、卑劣和贪婪的象征。
《肢解》一篇通过老鳏夫与不孝儿子的故事,以扑朔迷离之笔凸显了一个传统而又现代的问题——孝道。“百善孝为先”,孝道是中华民族的基本传统道德行为准则之一,古书《孝经》中把孝当做天经地义的最高准则。而进入现代社会后,我国的社会结构和文化心理急剧转型,前所未有的新语境要求对孝道进行新的审视、理解和诠释。该文中,“儿子”为了卖掉老鳏夫的住宅,处心积虑把父亲“精神病”发作时的“症状”录下来。文章最后“儿子”一吾道破,所的“精神病”只不过是老鳏夫早年为了生计,每天早晨四点起床杀猪留下的“后遗症”。读完不禁愕然,“儿子”竟用这种方式来报答父亲的辛苦养育与付出,这不能不加剧我们对当代道德伦理状况的深刻忧虑。《肢解:》不仅仅肢解了故事本身,更多带有一种隐喻,折射出在物质化的时代里,在利益的引诱下,亲情遭到了无情的肢解。
二、巧妙的结构安排,独特的表现手法。
设置悬念是小小说常用的表现手法之一,而这一手法在尹利华的作品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文章或层层铺垫,大肆渲染,制造悬念,而后跌入出入意外的欧亨利式的结局;或敌弄玄虚,有意误导,最后随着误解的消除而使悬念得以揭示;或借助戏剧性的巧合使小说充满戏剧性的奇巧情趣;或欲扬先抑、欲抑先扬,有意制造与结局形成强烈反差的语境,在对比中展现某一主题。
在这里,我们屡屡可以看到为亚里士多德所津津乐道的“突转”和“发现”、为中国古人所娴熟使用的“卒章显其志”。同时,集中也不乏后现代式的文本实验(如《梦境一种》《肢解》等)。《生活一种》一篇,以一个“也就是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盲流”开篇,对林笑凡悠哉而有序的“高风险作业”进行了细致描述。随着文章的深入,我们逐渐领悟了何谓林笑凡的所谓“工作”与“兼职”。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林笑凡的“落网”方式出乎人们意料,捡垃圾的老女人与其形成鲜明对比,两人的思想境界、行为方式有着巨大反差,但正是这个不起眼的老女人使林笑凡抬头看天时“觉得无限黑暗朝他压了过来”,使得“在将要到来的四年里,公交车上少了一个四处游荡的乘客,京城郊区某看守所里多了一个思乡的囚犯”。小说立意不凡,带有浓郁的黑色幽默色彩,讽刺之中却不乏一丝怜悯的温情,读后发人深思。在《肢解》一文中,作者故弄玄虚,引导读者认为老鳏夫是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我们慢慢了解了整个故事的真相,从而使悬念得以揭示。而《鸡王是怎样诞生的》一篇,作者先是对牛主任的“鸡王”进行了大肆赞扬,而后从老头嘴里得知了“鸡王”之所以成为鸡王的真正原因,让人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同时,内蕴的讽刺,则无情地昭示了某些农村存在的一些弊端,在以牛主任为代表的“人王”高压下,狗也怕鸡,这一自然本性的扭曲,引入陷入深思。
三、万千幽默,别有滋味。
小小说与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的重要区别之一,就在于它是一种格外高超的幽默艺术。小小说的幽默密度远远大于其他小说,甚至可以从头到尾都让人忍俊不禁。
作者在其文章中充分把握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之外寻觅艺术洞天,通过锐化矛盾错位造成机智的立意,而这矛盾错位中往往包孕着大量的幽默元素。夸张法、对比法、大词小用法、误会法都被作者娴熟运用于创作当中,让人开怀一笑的同时,又发人深省,幽默手法的运用为小说赢得了别样的滑稽审美效果。
《技术含量》一篇,测试题居然是开大门的速度,而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门——人力推拉式和高科技遥控感应式。最后,局里的人力推拉式门被高科技遥控感应式门取代,新局长的“四大爷”顺理成章取代了原来局长的“二大爷”,新局长的口头弹“技术含量”也因此别有反讽意味。
《糊涂疗法》中糊涂者与清醒者、《酒里有鬼》中算计者与被算计者的极度错位让人在捧腹大笑的同时深思当代社会中钱与权、荣与辱、言与行、人性与物欲的错位。另外,作者除了使用传统的幽默手法外,还借鉴了西方“黑色幽默”的表现技巧,这种“黑色”使人压抑,在亦喜亦悲中撩拨读者思绪,产生了超乎常规的悖谬效应。在《热线提示语》一篇中,夸张到近乎荒诞的热线提示语,反映了现实生活中服务热线的极度哕唆,而生命垂危的亿万富翁李有财终于自食其果,被自己一手造就的A市急救热线复杂的提示系统执著地送向死亡的大门。读后令人捧腹,又不得不深长思之。
四、讲究的叙事策略。
小小说的叙事特征和技巧,有别于长、中、短篇小说。为了担负起“以涓滴之水闪耀大海绚丽,以短小篇幅反映时代精神”的文学使命,作者在其作品中格外注意营构自己的叙事策略。在写作中,作者提炼和定格了一个个浓缩的故事时空,摄取一个个生活的瞬间和社会人生的横截图来反映生活,在一个个生活片段、一个个生活场景中竭尽演绎之能事,用其独具的慧眼,灵巧地捕捉生活中最有感染力的一瞬、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现它的价值,揭示它的意义,折射世态人情,针砭人心善恶。作者自觉主动地立足小小说的叙事模式,通过类型化、寓言化的单一事件,以夸张的文笔概括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蘸满了现代社会风情,彰显了鲜明的人物个性和蕴藉的生活内涵。
其次,文中设计了跌宕变幻的叙事节奏,或急促迅捷,或徐急交错,或抑扬顿挫,结构上的起承转合、疏密缓急构成了一种布局和层次上的动态美,扣人心弦,引人人胜。
再次,作者运用的叙事视角是变化多样的,或采用第一人称的内视角,或采用第三人称的外视角,或采用第三人称“固定人物有限的视角”。
这些不同于全知叙述模式的有限叙述视角,有利于营造悬念,鼓励读者参与故事进程,激发读者的想象,也极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