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酿酒世家,据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开始酿酒了,所以到了我爹这里还是酿酒。虽然我不是很喜欢酿酒,但是我爹说如果我不酿酒,那我们就再也不能称作世家了。看得出来,我爹将世家二字看的很重,所以为了我爹为了世家,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酿酒。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因为我娘我爹以及我师父都这么说。最重要的,天生聪明异常的我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一些痕迹。
譬如,从我听得懂人话开始,整个张家酒庄上到管事下到家丁长工都会喊我一声“小九爷”,我爹叫张九碗,人称九爷,所以叫我小九爷,但这并不是我察觉的重点,而是他们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其实是个女孩。
这件事其实还是有原因的,我爷爷一共有四个儿子,老大叫张一曲,娶了大娘之后生了一女。老二张五米,娶了五娘过后倒是又生了一个,可惜又是个女儿。这下子,众人都将目光看到了老三,也就是我爹张九碗这里,当他娶了我娘过后,在他们二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不负众望,我娘很快就怀了我。
别人都觉得她一定怀了个男孩,那时候我娘也觉得自己怀了个男孩,因为她怀我的时候爱吃酸的,而大娘与五娘怀几位姐姐时都只爱吃辣,酸儿辣女,我还没生下来,上到爷爷,下到家丁仆人,都一致认为我娘怀了个男孩,爷爷激动地忘乎所以,然后昏花的双眼饱含热泪的告诉大家张家终于有后了。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居然不可思议的在我这个主人公还没出来他们就确定了我的性别。所以直到我出生那天,我娘看到我之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件事情,到现在我都还挺自责的。
后来就是一个乌龙事件,接生我的人是王大娘,王大娘就是王大叔的媳妇,王大叔就是我爹从小的跟班,现在酒庄的总管。王大娘看到我之后同样也很吃惊,但她十分果决,当机立断的就告诉我娘我是女孩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不然老爷子非得气疯不可。而我娘呢,是典型的温柔贤惠性子温和型妇女,当时就差点没哭晕过去,接着王大娘又出了个招,说将我当男孩养就是了!
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王大娘简直就是全青云国妇女学习之楷模,真是太有魄力了,王大叔真是好福气!
我娘当时也是急了,只好一口应了下来,从此我就成了全酒庄最为受宠的公子哥,小九爷。而我真实性别的事情,除了我娘我爹王大娘还有王大叔四人以及后来的小沫以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我爹倒是个极其豁达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多大感想,当知道我是个女孩的时候他甚至一点惋惜都没,爱我都还爱不够呢。见此我娘的心也就宽了一点,她对我也是同样疼爱有加,还经常说不能让我做个正常的女孩子是她心里最痛苦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与我爹一致认为觉得亏欠了我,所以绝不再生第二个!
其实话说回来,我这个身份主要就是为了让老太爷安心。
我爹倒是不急,总说反正咱们家还有个老四的,不用着急。
说到老四,我就得提一下我这个四叔了,四叔叫做张小叫,至于为什么叫这个,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同时也极其佩服爷爷在取名字这个方面得天独厚鬼斧神工的本领。
大伯张一曲,就是酒曲。二伯张五米,就是酿酒的米。我爹张九碗,意为九碗水。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刚好是一个酿造配方。
而到了我四叔张小叫,为什么是小叫呢?
后来我还是从我娘亲的嘴里听来才知道,其实叫就是酵的意思,但是因为这个字边上有个孝,看上去很不吉利,所以就成了同音叫。而小呢,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四叔在家排行最小,比我也不过才大了两岁而已。
当初知道这个,笑的我三天都绕着四叔走,怕一看他我就忍不住。
不过这个四叔对我是极其好的,从小就爱给我买这买那,而且在四个弟兄里,他也是唯一一个对酿酒没有半点兴趣的人,他很喜欢读书写字,那文采考个状元都是不难,这对我影响极其深远,可惜仅限于酿酒方面。
在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忽然来了个布衣和尚,这和尚长的跟大人故事里讲的和尚一模一样,身穿素衣,头顶锃亮,慈眉善目,真跟救苦救难的菩萨般,他一出现就瞬间征服了我。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征服了我,还征服了我们全家,莫名其妙的,迷迷糊糊中,我就在那一天被他带走了。
那一走,就是八年。
八年里,我很多次做梦,总会梦到临别之际,我娘那哭成了泪人般的模样,每每到此,我总会午夜梦醒,发现枕边浸湿一片,但出奇的是,我并没有因此责怪师父将我带走。
我们住的地方叫做空山,一个常年四季如春,花团锦簇的锦绣深山,各类灵物因有尽有,为何叫空,我始终想不明白。
空山里有一个繁琐整洁的院子,这个院子大到厨房茅房,小到桌椅板凳,样样俱全,你肯定猜不到,它叫空院。
这空院里并非寺庙,却有一个唯一的和尚,这个和尚十分神通广大,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的事情可以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甚至连山下阿牛家今年那只黑狗又下了几个小崽子他都知道,对此他却有个你们更加猜不到的名字,空闻。
空山不空,空院不空,空闻不空,这是为什么呢?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终于决心去问师父。
而师父则反问我:“我的法号是什么。”
“空闻。”我无比认真的回答。
师父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留下一脸茫然仅有七岁的我。
那一年,青云国发生了一件大事。但并不是什么天灾人祸,也不是什么乱世兵戈,而是皇帝家的事。
青云国是一个不大不小不算富足却也小康的国家,百姓们好在也过得衣食无忧。百姓衣食无忧了,百姓高兴,做官的也高兴,做皇帝就更高兴了。但是还有一部分人肯定不高兴。所以青云国百年来的第一次政变开始了,而发起政变的人不是别人,是皇帝的亲弟弟,廉政王。
那一次声势之浩大,云城宫墙之外的百姓早早都趴在了墙上附耳探听里面情况,等待那场浩劫的来临。不负众望,那场政变真的发生了,后来有人形容说听到里面到处都是拼拼乓乓的打斗声,嘶喊声,流血遍地,真是惨不忍睹啊。
虽然我怀疑了这句话的真实性,觉得光是听肯定不会知道流血遍地。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第二天皇帝亲弟弟廉政王的人头就挂在了云城那最高大的城门之上,可想而知,那定是一场极其激烈的拼死搏斗。
一场内乱,一夜平息,除了罪魁祸首廉政王,其余人皆不知所踪,而宫里的人对此事全都绝口不提,但是百姓之间偶尔还是会议论,大抵都是在说皇帝如何如何英明,如何忍痛大义灭亲。而廉政王如何如何不识大体,居然选在这样一个盛世起兵造反,他们的意思可能是在乱世造反才有派头。
当知道这些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什么这么机密的事情,居然满城皆知。重点是,廉政王还没起兵的时候,就满城皆知。
那件事过后不久,山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师父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又拐来一个少年。
那小子说比我大一岁,让我叫他师兄,结果第二天他就顶着一脸淤青的跑到了师父那里闷不做声,但是师父毕竟不瞎,就问他脸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我,同样什么也没说。
不过,说不说好像都一样,山上一共就三个人,师父没打他,他自己没打他,还能有谁。
“小九,你怎么出手打人呢?”师父怪罪道。
我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那个小子,八岁的我突然感到世态炎凉与孤独的滋味,这小子还没来的时候谁敢欺负我?结果他一来师父就移情别恋了,黯然神伤之下,我觉得应该化悲愤为力量,当即便腾的站起来以不容置疑的速度照着师父的屁股踢了两脚且破口大骂:“哼!臭师父,我再也不理你了!”
再到后来我就被关进了禅房一个月,师父一个月没理我。
虽然关了一个月,但是我觉得挺值的,因为师父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敢踢他屁股的人都到婆罗门那里报到去了。
婆罗门我也知道,那好像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反正就是去了那里肯定死定了,后来才知道要死定了才能去那里。
因此我觉得,师父作为一个出家人他的杀念实在太重了,这怎么能算是出家人呢?
在我九岁的时候,这件事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当我实在不忍看到他再这么错下去时,终于决定找他理论。
我说:“师父,我觉得就算别人踢了你屁股你也不应该将别人送给婆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