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小素?”一阵轻柔的女声将池素从梦中惊醒,她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见张新站在她面前:“你这孩子,困了就在书房的小床上躺一会。这么趴在桌子上睡觉,容易着凉的。”
池素的满腔情绪尚未从梦中抽出来,只得木木地点了点头:“谢谢阿姨,我不困了。”
张新叹了口气:“总是跟阿姨这么客气,这小床还是以前秉宪小时候睡过的,他走了就一直空着。我平时没事儿就收拾收拾,床上都是干净的。你要是累了就躺一躺,啊?”说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池素看她出去,这才坐在桌边,努力大口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自己怎么会梦见这样的事情?
可是梦中的一切都如此清晰真实,让她心中恐惧又好奇。毕竟前世她死不瞑目,走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让杜彻对她痛下杀手。梦还没有做完,她干脆走到床边又躺下来,却再也睡不着了,干脆静下来整理着梦中的线索。
从杜彻同那女人的对话来看,当初乔一鸣并没有骗她,杜家确实出了事,而且那位靠山李伯父似乎也被人斗了下来,导致杜家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变卖产业,离开本市。
可是这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可是清晰地记得,杜彻一掷万金地为她大办婚宴、邀请名流,又预定了豪华的蜜月之旅。如果杜家真的缺钱,他完全可以不娶她。不论是乔一鸣还是什么别的名门千金,一次联姻都有机会改变杜家的命运。国内名校出身、英俊聪明又风度翩翩的杜彻,一直到同她这个灰姑娘结婚之前,都分外地招惹桃花。而她这个普通的女孩,一穷二白,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贪图的,那时候的自己已经从大学退了学、怀着身孕、没有工作,随便从他身边的圈子里寻一个女孩子都强过她百倍。
池素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却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
她急忙打开房门迎了出去。开门进来的中年男子面相儒雅,自有一股读书人的风度,正是顾教授。他身后走出来一个拖着巨大行李箱的高个子年轻男孩。男孩子穿着枣红色的头套衫,戴着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眼镜后面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带着轻松的笑意,鼻梁高挺,面容清秀,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妈,说了我自己能回来,你还叫爸这么老远来接我。”又转头看向池素:“这个就是小池妹妹吧,总是听妈提起你。咱们可是高中校友。嗯,我给你带了个小玩具,待会给你。”
玩具?池素无语,只得讪讪地道了声谢,就帮忙他收拾起行李来。张新也笑着说:“咱们小素可是马上高二了,人家刚考了年级前三十,可比你当年成绩强多了,还带什么小玩具,你这个哥哥真是不称职。”
“真的?小素这么厉害!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个成绩,不知能少挨我妈多少骂。”顾秉宪笑嘻嘻地低头看向池素。
池素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就别夸我啦,我那都是多亏了小顾哥哥留下的书呢!”
“叫我秉宪就行。平时的同学大多比我年纪大,突然回来被人叫哥哥还真是不习惯,好像自己都一把年纪了,”顾秉宪扶了扶眼睛,“看来我的一点小笔记还能造福后人,真是功德无量,哈哈。”这个身材清瘦的男孩有一双出乎意料的好看的大手,肤色洁白,关节分明,手指修长。
“秉——秉宪哥哥!”池素很认真地开了口。
“诶!”顾秉宪拖长了嗓音应了她,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做哥哥的见面礼。”
池素道了谢,双手接过盒子,在顾秉宪鼓励的目光中打开来:“自由女神像!”
“哟,知道的还挺多!”顾秉宪更开心了,伸出手揉了揉池素的头发。
张新一把拍掉他的手:“就知道欺负妹妹,自己去房里把箱子放下!”转过身拉住池素,“来咱们换了鞋子出去吃饭。”
一行人来到市中心一家著名的酸菜鱼火锅店,要了一个小包房,便一面吃饭一面聊起天来。顾秉宪虽然也是理科生,却跟低调的顾教授完全不同,非常的健谈。池素听着他讲述在美国的各种有趣见闻,想着前世她见到顾秉宪的时候。
他似乎是跟什么人打了一架,眼角嘴边都有淤青和血痕,十分狼狈地拖着箱子一个人沉默回到家里。顾教授把他带到书房里,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剧烈的争吵声和摔东西的乒乓声,听得身在厨房做饭的池素心惊胆战。印象中书房的门打开之后,他就大步走了出来,匆匆摔门而出,好多天都没有再出现,直到一周之后才回来拖着原封不动的箱子,静悄悄地走了。那个时候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池素过完暑假开学后没有做多久,就向顾教授家辞了工作。
后来高二寒假,顾秉宪又回来过一次,张新特意叫了池素一起来吃饭。席间顾秉宪依然一言不发,只是在吃完之后,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年迈的父母,艰难地开口道:“你们也来美国吧。”说完他低下头,继续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眼前的这个顾秉宪,妙语连珠,神采飞扬,跟那个像斗败公鸡一样的颓废男孩判若两人,更像是张新口中那个小时候活泼好动、聪明过人的男孩子。
“这次怎么提前回来了?”张新拿着漏勺,帮儿子和池素捞锅里雪白的鱼肉,池素吃的矜持,小碗里都被堆满了,连连推让,张新见她坚持,只好把注意力全副转移到儿子身上。
“正好导师家里有事,就放了我们师兄弟提前的假。这次回来呆两周,只怕暑假就回不来了,留在那里跟一个大项目,正好跟你们说说,”顾秉宪笑了笑,“导师今年拿了几个课题,可有我们忙活的了。”
顾教授神情严肃:“有这么好的条件跟着做研究,就不要计较什么忙不忙,忙才能出成果。”
“是,爸说的对!”顾秉宪连忙对自家老爸连哄带拍,“听爸的指导,回去立马让自己更忙!”
张新笑着让他慢点吃,说道:“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别熬坏了。对了,当时跟你一起去的那个同学,那个姓乔的女生,怎么样了?”
顾秉宪原本阳光笑容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她跟我不是一个学校。”
张新奇怪道:“不是同一班飞机吗?怎么又不是一个学校了?”
顾秉宪淡淡地说:“她转学了。”
顾教授听了也好奇起来:“按说你们约翰霍普金斯的医学院已经是全美国数一数二的了,她还能转到什么地方去?”
“哈佛,”顾秉宪夹起一大块子鱼肉,看也不看就丢进嘴里嚼着,“而且连专业也换了,去了法学院。”
“法学院比医学院还好么?要我说还是读医科好,当医生稳稳当当的,还能治病救人。”张新端起身前的杯子喝着热茶,酸菜鱼口味有些重,吃惯了池素做的清淡口味,她有些不习惯重油重盐了。
顾教授点点头:“你们两个当初都是拿着奖学金去的医学院,她虽然没有拿全奖,也是免了学费的。在我的印象里,美国的法学院怕是更难拿奖学金了。”
顾秉宪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当医生是靠技术吃饭,一辈子最多是个中产阶级。律师做得好是可以进入上流社会的,更何况她出的起学费。”
张新皱了皱眉:“他们乔家虽然是当官的,按说也供不起按美金算的学费啊,他们家可还有一个姑娘呢,”她转头看向池素,“听说也在你们学校,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是不是叫乔一鸣?”池素福至心灵,心想:难道这个世界这么小?
张新点头:“应该是,秉宪的同学是她姐姐,叫乔一菲。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看来乔部长对他这两个女儿也是寄予厚望的。”
顾秉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就算他们家出不起,也有的是人替她出。妈,咱能别说这个了吗?”
张新见儿子脸色不对,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不知怎么地就提起了儿子别的高中同学。
顾秉宪面色暖起来:“对了,你们还记得高中我们班那个成绩特别差,总坐在最后一排,上课老把粉笔头往女生头上扔的那个家伙吗?他现在也在美国!”
顾教授开了口:“是那个沈靖吧,当初他高考的时候,他爸还来找过我,可惜成绩实在太差。”
顾秉宪点点头:“其实那家伙是个鬼才,他语文不好,但是数学特别好,班上打牌没人能赢他。他父母离婚了,家里没人管,每个月就给他点生活费。听说他有个叔叔在美国读博士,不知怎么地把他带出来了。这小子今年居然申请到一所不错的学校,还是数学专业。这还不说,他还在做生意。”
“做生意?”张新又给池素夹了一满碗菜,“这么点孩子,英语还说不利索,做得了什么?”
顾秉宪来了兴致:“他这个人,主意多得很,特别会寻门道。上个月他来看我,送了我一副木珠子穿的门帘,一套床上铺的寝具,还有一身运动服。据他说,都是他联系了国内的厂家加工了,转手出口卖到美国去的。”
池素一听,顿时心中一亮。